工程活动是人类改造自然的最具有普遍性的实践活动。在各式各样的工程中，人类一方面充分展现了作为主体性存在的骄傲，另一方面也不时陷入到被异化的迷茫之中。工程的“双刃剑”效应促使工程的哲学思考在中西方学术舞台上不约而同地登场。作为一种哲学层面的思考，反思工程的“双刃剑”现象，就必须回到支配工程以及工程活动的思想源头上，展开对思想的思想，即反思。这种反思的结果之一，便使得“工程理念”这个关于工程的哲学范畴进入学界的视野。也就是柏拉图所说的“凡是可感事物都由它而来与之同在且因此得名”，亚里士多德提到的“多中之一”(one－over－many)。[1]概言之，工程理念是源于工程实践并且以思想、观念形态存在于工程共同体中的主观意识，主要表现为人们对于工程规律、工程价值、工程发展趋势等工程存在总体性特征的理性认识和自觉追求。在工程活动中，工程理念贯穿工程活动始终，具有根本性和指导性的作用，是关于工程活动的顶层设计的灵魂。
一、工程理念的内涵和形成
1.理念、工程理念及其与概念的区别
作为一个一般性的哲学范畴，工程理念建立在理念的哲学范畴之上。因此，对工程理念的思辨有一个前提性问题，就是什么是理念。“理念”如果不加详细的规定，一般可以和观念通用。在英语中，理念对应的单词随着语境和语义的不同，可以分别翻译为idea, concept, conception或者creed，有些时候甚至等同于philosophy。回到“理念”的希腊语词源上去看，对于希腊语中的理念“ideo”的理解，首先反映在eidō这一词语的变迁演化中。Eidō是“理念”(eidos/idea)的词根。具有两个方面的含义：“看”和“知”。从原初的意义看，eidos、idea即指“所见之物”、“外在之形”。但是，从柏拉图开始，他把理念(idea、eidos)变为“不可见之物”、“内在之形”。在他的著作中明确地指出：“事物，可见不可知；理念，可知不可见。”[2]
工程哲学是造物者的哲学，工程理念是工程哲学的重要范畴。作为与造物活动密切相关的范畴，对于“工程理念”内涵的阐释最好是在一个“造物”活动的语境中。在柏拉图早期关于“理念”的阐发中，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可以借用。如果笼统地把柏拉图的“造床”视为“造物”，那么工程理念便可作如下理解：世界上有三种床，一种是自然之床，一种是木匠造的床，再一种是画家画的床。自然之床是由神创造的，是真正的、永恒不变的床，即床的理念。而木匠造的床是对自然的床的模仿，是床的理念的一个摹本。画家画的床则是对木匠造的床的又一次模仿，是摹本的摹本。[3]在柏拉图那里，理念是不同事物的作为事物存在的根据的存在，是一种超越性的存在。[4]据此，按照柏拉图关于理念的解释，工程活动中所造之“物”，是工匠对自然的模仿，是某种超越性存在的“摹本”。
从柏拉图出发的理念内涵和作为形式逻辑基本范畴的概念内涵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概念是事物属性的反映，并且是反映事物特有属性(固有属性或本质属性)的思维形态。概念和人们的认识过程密切相关，因为任何概念的形成都是一个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即从不同事物中抽象出一个共同的属性，也就是事物的性质与关系，如功能、形状、颜色等，具有此种属性的事物便形成了一类事物。人们必须先具有关于某事物的概念，然后才能作出关于某事物的判断、推理与论证。从这个意义上讲，概念是判断、推理与论证的基础，概念是思维的起点。理念本身即是一种以共相为内容的存在，是关于事物存在的总体性特征的观念，如关于事物的构成、功能、目标、结构以及发展过程的观念莫不属于理念的范畴。概念是抽象和分析，理念则是集成和综合。在一定的语境中区分概念与理念更加具有说服力，例如发展的概念与发展的理念，所谓发展的概念就是关于什么是发展的思维形态，一般指事物由小到大、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变化。而发展的理念则侧重于事物变化过程中对于路径、方式和方法的选择，如统筹发展、协调发展、科学发展等就是在这个意义上强调的。相应地，工程理念和工程概念既相互联系，也存在重大的区别。人与自然和谐是工程理念，如何在城市社区的建筑规划中体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其具体的操作化环节便是工程概念。钱学森先生提出的“山水城市”是工程理念，但是一个建筑师如何在城市的小区建设中落实这个工程理念，其需要优化的则是“山水建筑”的工程概念。
2.工程理念的两个向度
把工程理念放置在经典社会学的框架下看，工程理念的内涵和马克思·韦伯提出的“理想类型”具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我们可作这样的类比：如果说理想类型(ideal types)的概念是韦伯整合了社会研究的客观性与人类精神的主观性而产生的，那么工程理念作为一种工程共同体中的人们的主体观念建构，也具有同样的特征。我们知道，在韦伯的“理想类型”的英语词源“ideal types”的翻译上，既可以译作“理想类型”，也可以译作“理念类型”。这两种译法恰恰揭示了这个概念的两个向度：一方面，说明这种类型存在于人的观念而不是现实之中，它是一种理念；另一方面，这种类型之所以说是“理想的”，是因为它不是现实的翻版，而是某种接近于现实的理想化的典型，现实中的社会现象只能与之近似，而不能完全一致。所以韦伯也曾强调，“就其概念的纯洁性来说，这种精神建构不可能通过经验在现实世界的任何地方发现，它是一种‘乌托邦’(utopia)”。[4]
工程理念同样具有“理想类型”概念的两个向度：一方面，它是一种工程共同体的主体精神建构，是以观念形态存在的关于工程活动总体性规定；另一方面，它又来源于长期的工程实践，是人们关于工程目标、功能和结构等方面特征和规律的提炼与升华。所以工程理念虽然是工程实践活动的思想基础，但是在具体的工程活动中，完全符合工程理念的工程对象是不存在的，因为在工程理念提炼、升华工程实践的过程中，工程理念本身也被典型化、理想化了。工程理念提供给工程共同体的只能是一个总体性的、原则性和纲领性的规定。就像数学中的圆，作为一种概念抽象，严格意义上的几何图形圆必然是一条距离圆心等距离的所有点的集合形成的轨迹。但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尽管这个圆可能不是严格的几何学意义上的圆，但是并不妨碍老师通过这个圆的图形和学生一起讨论圆的性质，学生通常也不会因为老师手画的圆只是近似的圆而不把它当成圆。在上述情境中，实际上老师手画的圆相当于工程，而老师与学生讨论圆的性质时则在理念层面上展开，是理念化的圆。
3.工程理念是一种实践智慧
工程理念不同于科学理念和技术理念。科学活动的理念是要正确揭示事物和现象的本质和规律；技术活动的理念是要追求合乎事物本性的、合理的、高效的途径或者方法；而工程活动的理念则是工程共同体在工程实践中形成的对工程活动和工程存在物的总体性观念、规律性认识、理想性要求。
有学者指出，“工程理念贯彻工程活动的始终，是工程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是工程活动的灵魂。对于工程活动，工程理念具有根本重要性，工程理念从根本上决定着工程的优劣和成败。因此，工程理念的重要性无论怎样强调都不会过分。各类工程活动都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在某种工程理念的支配下进行的。”[6]
因为工程理念在工程活动中的重要作用，所以工程理念是工程活动取得成功的大智慧。相对于真理导向的理论智慧、科学智慧，工程理念则是价值导向的实践智慧，其主要作用在于制定工程活动的计划并促进实现工程目标的一系列思想活动。如果说理论智慧是“面向现实世界”(或“一切可能世界”)的“现实实在对象”而进行的思维活动，那么作为实践智慧的工程理念则是“面向可能世界”中“可能存在的对象”和对“可能性转化为现实性”进行的思维。冯·卡门说：“科学家发现已经存在的世界，工程师创造从未存在的世界。”这个论断阐明了理论智慧和实践智慧在思维对象和思维方式方面的基本分野。[7]
在此基础上，可以进一步从智慧成果(或思维结果)的性质和特征方面来看工程理念。如果说理论智慧的结果是共相的“虚际建构”，而作为实践智慧的工程理念的结果则是殊相的“实际建构”，主要是关于工程方案或工程活动的计划等尚未存在的人工事物的殊相为特点的，是以设计蓝图、行动命令、操作程序等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工程理念是工程活动的核心和灵魂，是工程活动得以展开的前提，是关于工程计划、方案的基本思想的概括，正确的工程理念在工程活动中具有真理性的意义，是工程活动客观规律的正确反映，是工程目标、工程价值得以实现的思想保障。没有正确工程理念的工程活动，必然引起工程的价值失范和混乱，往往给经济社会的发展带来不可逆转的损失。从理论上讲，工程理念是工程哲学的核心概念之一；从现实上讲，工程理念在工程活动中发挥着最根本性的、指导性的、贯穿始终和影响全局的作用。
二、工程理念的功能
1.作为工程活动顶层设计的灵魂
工程理念就是关于工程造物活动的理念，就是柏拉图所言说的使得床能够成为床的总体性规定，工程理念的目的指向“造物”。在以“造物”为最终目标的工程活动中，每一项具体的工程都对应着相应的工程理念，是相应的工程理念的派生物，是工程理念的摹本。从工程理念到工程载体，是工程共同体的造物活动把这二者连接在一起。但是注意，在柏拉图那里，代表事物类的本质的理念是共相，是只属于神的创造，而工程作为人的创造，只是理念的不完满的摹本。
依照柏拉图的理念逻辑，理念作为一种本质规定性，乃是“限制”，从无限定的无中限定出有限的存在，从无限的虚无中“照亮”出一个符合理念的世界，世界就是有限性的理念和无限定的混合，这种混合就是创造，创造就是从无(存在)到有(存在)。值得强调的是，理念在这种创造中并未失去自身的永恒和独立性，因为创造不是理念自己进行的，而是由奴斯进行的。在柏拉图那里，代表事物类的本质的理念是共相，是只属于神的创造，而工程作为人的创造，只是理念的不完满的摹本。如果对柏拉图的理念论不加改造地全盘接受，那就得承认世界上所有人类的工程都是对神造的工程的摹本，显然，这必然堕入唯心主义的窠臼，并且违背工程理念发展的客观事实。实际上，工程理念绝不是什么源于神的意志，而是人类从漫长的工程实践中不断总结，不断升华而形成的工程活动规律性的认识，是许多具体工程观念的凝练、综合和集成，是工程存在的总体性规定。
一般地说，理念具有基本的结构要素，作为一种总体性的规定，任何理念都必须回答“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等基本问题，这样就形成了理念内容的一般结构。同样地，工程理念也是从工程活动的指导原则和基本方向上——而不是具体施工技术上——回答关于工程活动“是什么(造物的目标)”、“为什么(造物的原因和条件)”、“怎么样(造物的方法和计划)”，以及“好不好(工程的价值评判)”等方面的问题。[8]工程活动的经验、知识、方法、材料、技术等是随着工程实践的发展不断变化的，工程理念的结构和内容也就随着人们的实践发生着与时俱进的变化。例如农耕时代的人们建造茅草屋根本不用考虑地质构造和地壳的应力，但是现代社会人类建造大型水坝就必须考虑地质结构和局部地壳的应力变化。
从具体的工程造物是对工程理念的摹本这个层面来看，工程理念对于工程活动具有的基础性作用完全符合柏拉图对于理念和具体事物的论述。基于这种理解，我们一般地把工程理念理解为决定工程目标、工程方案、工程设计，以及一切工程活动的原则与方向的观念，工程理念是工程活动得以进行的思想基础和智力源泉。如果说，在所有的工程活动中存在一个顶层设计，那么，工程理念应当是顶层设计的灵魂。比如，我们的城市规模是不断地“摊大饼”，还是中心城市和卫星城市合理设置，在追求规模的同时也贯彻“Small is beautiful”[9]的城市规划，这就是工程理念的功能。再比如，在城市社区的工程建设中，我们的工程布局是适应人们的生活习惯呢，还是让人们的生活习惯按照新建的工程格局进行改变？以至于虽然在高楼里设置了商铺，但是大街上的摊贩和城管之间的对立却永远无法停息。如果在工程建设中迷失了工程理念这个灵魂，那么工程就会被盲目的利益裹挟着成为迷途的“利维坦”，不是给人们以福祉，而是灾难。
2.形成具有路径依赖特征的工程造物模式
在《圣经》(新旧约全书．南京，1994年)创世纪中“神命诺亚造方舟”一节里，神对诺亚说：“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的造，里外抹上松香……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这大概是传说中最早的人类工程活动了。“神”对诺亚建造方舟的话里就包含了建造“方舟”这个工程活动的工程理念。如“一间一间的造”、“方舟上要留透光处”等等，为什么要“一间一间的造”，从下文我们知道诺亚要和他的“妻、儿子、儿媳”，还有大地上“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要拿各种食物积蓄起来……”为什么要在“方舟上留透光处”，因为人和动物要保全生命的话，必须要有透光通气的出口。很明显，“神”的这些话语属于工程理念的范畴，它指明了“方舟”的建造模式，但并没有具体讲形成这些模式要经过那些流程。这充分体现了工程理念关注顶层设计和总体构想，着力于形成工程造物模式的功能。
工程理念的功能是形成工程造物模式。工程理念所关注并形成的工程造物模式在一定区域、一定时间内具有较稳定的路径依赖。工程造物模式(与工程活动的顶层设计趋同)的核心即是工程理念。例如，从1999年11月的神州1号到2012年6月的神州9号，在10余年左右的时间中，中国航天航空工业的典型工程神州系列飞船，充分体现了工程理念着力于形成工程造物模式、工程造物模式具有较稳定的路径依赖的特征。首先，中国载人航天工程从正式列入“863－
3.通过“概念设计”实现“操作化”
工程理念形成工程模式的过程中，涉及一个初始范畴即概念研究或者叫概念设计，这是工程理念的“操作化”，也是工程理念的功能关注的重要环节。概念设计对于把工程理念的合规律性、合目的性转化成工程模式的可行性具有重要的导向作用，也是形成工程创新的思想萌芽。比如航空母舰，作为近代海战中出现的大型舰艇，最初的概念设计实质上就是“军舰＋飞机＋停机坪”。此后，不管科学技术如何发展，无论舰艇的建造技术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是在理念的操作化上，航空母舰最初的概念设计所遵循的功能指向始终没有变化。再比如，被人们称为“苹果教父”的美国苹果公司前联合创始人乔布斯，其最重要的创新就是苹果系列产品的“概念设计”，电容屏等传感技术造就了流畅的人机交互体验，使得Apple系列产品风靡全球，在通讯工程领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追溯这种“概念设计”的思想源头，恰恰来源于乔布斯卓尔不群的“工程理念”(开发理念、研究理念)。在Ipad2的发布会上，乔布斯坦言，使他击败竞争对手的是理念，由于理念有误，谷歌等竞争对手一直将平板电脑看做PC市场的竞争。实际上，在Ipad开发之初，他们就严格区分了键盘式电脑与平板电脑的开发理念，如果说键盘式电脑面对的任务是“work”(创建)为主，那么，平板电脑面对的任务则主要是“enjoy”(分享)，在这个理念的指导下，才确立了Ipad的一系列操作化的技术路线。乔布斯甚至采用极而言之的言说方式来解释这种理念，他说：平板电脑不是电脑。[11]可以断言，正是由于“enjoy”的工程理念及其随后的“概念设计”的操作化，乔布斯才成就了苹果的辉煌。
三、工程理念的特点
由于工程造物本身和理念作为主体性精神建构的特点，工程理念相应地具有层次性、主体依赖性和时空依赖性、目的性和有限性以及开放性等特点。
1.工程理念的层次性
由于物质世界的层次性，作为改造物质世界的工程活动，相应地也是在不同层次上展开。不同层次和范围的工程活动，往往具有不同的工程理念。因此，工程理念具有层次性，既有宏观层次的工程理念，也有中观层次的工程理念，还有微观层次的工程理念。宏观层次的工程理念，主要是总体性的工程理念，因为宏观的工程由于规模和范围巨大，对自然、社会和人类的影响很大，因此宏观层次的工程理念的主要内容涉及人、自然、社会、工程和谐，其表现形式更多地靠近哲学思辨，如天人合一、如工程伦理与社会的和谐发展等，具有形而上色彩；中观层次的工程理念，主要是关于系统统筹的理念，中观层次的工程往往对一定区域、一定范围的自然环境、产业布局、社会生活产生影响，因此其内容主要是科学合理地进行功能优化、要素统筹、路径选择，其所使用的知识工具主要是控制论、系统论、信息论、突变论等横断学科的知识，具有科学主义色彩；微观层次的工程理念，主要是技术规律和管理规律，因为微观层次的工程一般范围和规模有限，对社会和自然环境的影响可以不予考虑，工程理念主要针对工程本身是否可行的问题，如民宅、厂房、小型蓄水池等微观工程理念主要考虑其施工的技术规律和管理规律，内容接近一般方法论。
2.工程理念的主体和时空依赖性
相对于科学理念，工程理念有着严格的主体依赖性和时空依赖性。众所周知，以科学知识为代表的真理性理论是“无特定主体依赖性和特定时空依赖性”的，所以，牛顿的经典力学体系“放之四海而皆准”，如果说欧洲的石子下落的原因是重力，那么没有人怀疑亚洲石子下落的原因也是重力。但是工程理念作为一种实践性知识，则具有非常确定的“此人、此时、此地”的个别性或者叫“当时当地性”，所以说，工程理念的内容和纲领是一种地方性的观念，一种有着严格的“时空边界”的实践智慧。以中国南北方的民居对屋顶的结构设计为例，越往南方，可以看到大多数民居的屋顶都设计成斜坡状而且倾角较大，之所以有这种造型，是因为南方多雨，因此，屋顶的结构以有利于雨水的流动为宜。但是越往北方，许多建筑的屋顶倾角很小或者很多干脆设计成水平屋顶，这种造型也是与北方的少雨和干旱天气居多有关。造成这种建筑风格的，就是南北方地域气候不同，对建筑造型要求不同的工程理念。
3.工程理念的目的性和有限性
相对于科学以自然因果关系为基本探求目的，属于因果性和无限性世界的特点，工程理念是以制定工程活动目标、行动计划、行动路径、进行多种约束条件下满意运筹和决策为主要内容和特征的，是充满目的性和有限性的实践智慧。[7]以采矿工程为例，同样是采矿，黄金、石油和铁矿石等不同种类的矿产资源的开采工程迥然不同，即使是同一种矿产开采，富矿和贫矿、深层矿和浅层矿的工程活动方式也不同。因此，针对不同的矿藏形式、不同的资源储存类型必然需要有不同的个性化的工程理念。
4.工程理念的开放性
工程理念是一个开放的观念系统，它来源于实践，又要回到实践并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的工程实践不断前进，不断发展，工程活动的理念也在不断变化，不断发展，不断创新。从这个意义上讲，工程理念的形成和发展必然遵循认识规律的基本逻辑，就是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一般过程。从工程理念的顶层看，在自然经济时期，由于人类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工程造物所遵循的是顺应自然，无为而治。在近代，随着科学技术及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征服自然的工程理念一度十分突出，人定胜天就是这种工程理念的表现。然而，正如恩格斯所说，“我们必须时时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是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2]。近代特别是工业革命以来，工程活动引发自然灾难促使人类不得不反思征服自然的工程理念。今天，工程活动必须在人、自然、社会和谐的前提下进行，只有顺应天时、地利、人和，天工开物，人工造物，才是与时俱进的工程理念的主旨。20世纪中后期以来，工程共同体中愈来愈多的人认识到必须在工程活动中树立起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和工程与社会和谐的新理念，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工程伦理成为工程哲学中一个引起极大关注的领域，在工程伦理的视域中，研究工程活动和工程造物的价值指向成为工程理念创新中一个重要内容。
总而言之，工程理念作为一个总体性观念，在现实层面对应着“总体性”的工程活动。而“总体性”工程活动则又体现着“共时性”和“历时性”两个方向，在“共时性”和“历时性”两个方向所形成的纵横网络上，又有不同层次、不同范围的工程活动。这些纵横交错、不同层次和范围的工程活动构成了现实中各种各样的工程。
(此文得到中国科学院大学李伯聪教授、王大洲教授以及西安交通大学王宏波教授的指导，谨致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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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果：乔布斯：平板电脑不是PC，谷歌等对手观念有误[EB/O1].http://www.techweb.com.cn,
[1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18.
（原载《自然辩证法通讯》2013年4期。录入编辑：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