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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坚】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生态观论纲

马克思和恩格斯虽然没有用过“生态”这个词,但他们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包含着丰富的生态哲学思想。深入挖掘并全面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自然生态观,对于我们今天认识生态文明和进行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本文试做一番纲要性的阐述。

一 人与自然的关系:依存、对立和提升

生态,亦即自然生态,指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存在状态。生态文明建设的基础是正确地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此有精辟的分析。

(一)自然界的优先地位及人对自然的依存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类是从自然界分化出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具有优先地位,它“是我们人类(本身就是自然界的产物)赖以生长的基础;在自然界和人以外不存在任何东西”[1]222。“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的”[1]384

人与自然之间是互动共存的关系。一方面,表现为人的自然化过程,即“人向自然界的融化”,人与自然生态系统融为一体。马克思肯定了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认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是“站在稳固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3]124,而把自然称为“人的无机的身体”。人要依靠自然,利用自然,这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又表现为自然的人化,即“自然界向人的生成”过程,人通过物质生产活动,“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3]52,自然是“人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形影不离的身体”[3]49。自然按“人化”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成为“人化的自然界”,在经过人改造之后,自然界就“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即被人的实践活动打上印记的那部分自然界。

人既是自然的,又超出了自然。人与自然的同质性决定了人与自然和解的可能性,人与自然的异质性决定了人与自然和解的现实性。马克思说:“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3]79所谓“人化了的自然界”和“自然化了的人类”,辩证地说明了人与自然的关系。

(二)自在自然(天然自然)与人化自然(人工自然)对人类生存和发展都具有重要价值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自然界分为两部分:经过人的实践活动改造的自然界,即人化自然界,以及没有进入人类实践活动领域的自在自然界。两种自然对人类生存和发展都具有重要价值,人化自然直接给人类提供必须的物质生活资料,自在自然为人类提供良好的生态环境以及为自在自然向人化自然的转化提供良好的自然物质基础。

恩格斯强调了自然界的变迁与人类活动的互动关系,指出:“自然主义的历史观……是片面的,它认为只是自然界作用于人,只是自然条件到处在决定人的历史发展,它忘记了人也反作用于自然界,改变自然界,为自己创造新的生存条件。”[4]209“只有人才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因为他们不仅变更了植物和动物的位置,而且也改变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的面貌、气候,他们甚至还改变了植物和动物本身。”[4]19这就是人化自然。

马克思对世界进行类的区分,一个是自然界,一个是人,还有一个就是人的创造物,如“人化的自然”、“人类学的自然界”、“世界历史”、“人的本质的对象化”、“人所采取物化形式的本质力量”,等等。

(三)自然与人类的对立及其对人类的报复

自然界和人类也存在着对立。恩格斯分析了人与自然发生对立、对抗的文化根源,“那种把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对立起来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是从古典古代崩溃以后在欧洲发生并在基督教中得到最大发展的”[4]161。施密特指出:“在以农业的方式占有自然时,自然完全是不依赖于人的,人和自然是抽象同一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淹没在自然的存在里。与此相反,由于人使自然转化为一个机械的世界,如果全面地从技术上、经济上以及科学上支配自然得以成功的话,自然就凝固成一个抽象的、对于人是外在的自在了。”[5]

正如马克思引用比·特雷莫在《人类和其他生物的起源和变异》中的话说:“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依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6]恩格斯指出:“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得到耕地,毁灭了森林,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积聚中心和贮藏库。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当他们在山南坡把在山北坡得到精心保护的那同一种枞树林砍光用尽时,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来,他们就把本地区的高山畜牧业的根基毁掉了;他们更没有预料到,他们这样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枯竭了,同时在雨季又使更加凶猛的洪水倾泄到平原上来。”[1]383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1]383

在工业社会,自然与人的对立是明显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人把自己设置成为自然的对立面。对此,人们应该深深反省。人类要吸取教训,就必须转变观念,走出“人类中心主义”的误区,努力实现与自然的和解。

(四)自然史和人类史相互制约

马克思和恩格斯说:“我们仅仅知道唯一的一门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7]66他们以人与自然既相对立又相统一的制约关系为基础,把历史科学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两个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方面。

“自然史,即所谓自然科学”,它是人类在认识、改造、适应和控制自然界的过程中所取得的成果,表现为自然科学、技术、知识等智能文化以及由此创造出来的工具、建筑物、器皿、机械等物质文化。它是人类生存的基础,为人类生活提供了基本的物质条件。人类史,即人文科学,它是人类在创造物质文化和智能文化的过程中,认识、改造、适应和控制社会环境所取得的成果,表现为社会组织、制度、政治和法律形式以及风俗、习惯、伦理、道德、语言、教育等规范文化和宗教、信仰、审美意识、文学、艺术等精神文化。它是人类生存的样式和自我完善的方式。

自然史反映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史反映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发生关系时,总是以社会的形式出现,人改造自然的状态,受到人与人关系的影响,一切对自然的加工都是“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8]25实现的;而在人与人的关系中,物质关系又是基础。马克思深刻分析道:“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就是人与人的关系,正像人与人的关系也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一样。”坚持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研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又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来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认为这两个方面互为中介,也互为制约,是密切相联、不可分割的。

马克思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9]131“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9]128。“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10]67

自然史必然要走向人类史。“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产生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9]128。恩格斯指出:“今天整个自然界也溶解在历史中了,而历史和自然史的不同,仅仅在于前者是有自我意识的机体的发展过程。”[2]580一方面,人类史是“自然史的一个现实的部分”;另一方面,自然史和人类史在差异中构成统一,只有在以有意识的主体创造的人类历史为前提时,才谈得上自然历史。自然历史是人类历史溯往的延长。

(五)人类从自然界的两次提升

人类只有全面地认识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自身才能得到提升和发展。

恩格斯指出,人类将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过渡,这一过渡过程划分为两个阶段,经历人类从自然界的两次提升。

第一次提升指“生产一般曾经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1]275。人类的进化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是地球生物长期进化的产物。人在劳动中形成自己的社会化类本质,如手脚的分工、语言的形成、思维能力的提高、工具的制造和使用等,成为一个具有新质的自然存在物而区别于动物种群。马克思说:“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10]67恩格斯说:“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1]383这一阶段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是以盲目作用的形式出现的。

第二次提升指人从社会关系方面把自己从动物中提升出来。“只有一个有计划地从事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1]275。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历史的发展使这种社会生产组织日益成为必要,也日益成为可能”[1]275。马克思说:“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7]2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能够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通过将以往异化的社会关系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掌握社会行动的规律,合理地调节人类与自然的相互关系,真正实现社会和自然的和解。

人类只有依靠自然界才能生存。作为唯一适合人类生存的场所,地球生态系统具有唯一性、有限性和不可逆的特点。人类脱离动物界的过程中,经过艰苦的奋斗,已对地球自然系统造成伤害。战胜了一次次生存危机,人类大规模地改变了周围的自然环境并使自己生存下来,使人产生某种错觉,把对自然局部的、暂时的支配权理解为全面的、永恒的支配权。在极其贫困的条件下,人类为了生存,首先要从自然界索取,获取生存必需品,为此造成自然环境的破坏。人们为了眼前利益而付出昂贵的环境代价,环境的破坏又使人们陷入更加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因而,统筹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破解贫困与环境恶化的恶性循环,是人类实现自我提升的先决条件。

人类在自我提升过程中,应当承担起对地球生态系统的责任。人类应当准确地认识自身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位置,即人类不应再是自然的征服者,而是自然的消费者和管理者,是与自然共命运的利益攸关者。

二 自然生态系统是自然有机体与生命有机体的统一

马克思和恩格斯把自然生态系统当做一个有机运动的整体,认为人是其中的一部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相互作用,处于永恒运动之中。

(一)自然界的相互联系和普遍运动

恩格斯认为,我们所面对的整个自然界形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互联系的总体,这是物质运动的一个永恒的循环。当我们考察自然界的时候,“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的和不变的,而是一切都在运动、变化、生成和消逝”[11]359。自然界的万物都在运动和演化,相互联系,相生相依,相互的关系是平等的。

辩证自然观认为物质具有运动性和主体性。人类主体也是自然的存在,是自然界进化产出的客体,是大自然全体共同劳作的产物。

(二)自然产品与自然资本的社会价值

自然界是丰富多彩的,具有物种的多样性特点。马克思指出:“不是土壤的绝对肥力,而是它的差异性和它的自然产品的多样性,形成社会分工的自然基础,并且通过人所处的自然环境的变化,促使他们自己的需要、能力、劳动资料和劳动方式趋于多样化。”[12]561

马克思提出了“自然资本”的概念,“自然因素的应用——在一定程度上自然因素被列入资本的组成部分——是同科学作为生产过程的独立因素的发展相一致的。生产过程成了科学的应用,而科学反过来成了生产过程的因素即所谓职能”[13],这实际上是指出了自然是有价值的,为社会生产提供原料和基础。

(三)人类劳动是依靠自然与控制自然的

马克思强调以劳动为中心的人类主体活动是以大自然为前提进行的,劳动是人类的自然存在,受到自然界的制约。劳动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一个实践过程,是人类介入人与自然物质代谢和变换的一个过程。“劳动作为使用价值的创造者,作为有用劳动,是不以一切社会形式为转移的人类生存条件,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12]56。作为物质代谢过程的劳动,是向人类社会输送自然资料和向外界排放废弃物、并且受到劳动控制的循环。

人类劳动过程要依靠自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然和对自然进行改造,但也受劳动对象的制约。马克思、恩格斯强调,人与自然和解的基础是物质生产劳动,“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14]926-927。人类在利用自然的过程中对自然产生一定的破坏,在这个过程中也受到自苫的影响。

人类控制自然,在对外部自然控制的同时,也要对内在自我进行控制。早期人类控制自然的能力很弱,人的作用不至于破坏自然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功能,主要表现为对外部自然的控制。人把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解放出来,通过人的劳动,自然进一步推进了自己的创造过程。

(四)生命有机体与社会有机体是个人与社会间相互作用生成的

马克思多次使用有机体概念,并认为人类社会也是一个有机体。

马克思说:“生命的生产,无论是通过这种劳动生产,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10]34人类社会是由“社会体系的各个环节”构成的,是“一切关系在其中同时存在而又互相依存的社会机体”[10]143。“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7]602,“这种有机体本身作为一个总体有自己的各种前提,而它向总体的发展过程就在于:使社会的一切要素从属于自己,或者把自己还缺乏的器官从社会中创造出来。有机体在历史上就是这样向总体发展的。它变成这种总体是它的过程即它的发展的一个要素”[8]109

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孔德、斯宾塞等人的不同,他不是将社会有机体简单类比为生物有机体,而是把社会有机体作为一种“社会生命”的存在方式,是个人与社会之间的相互作用而生成的一种运动系统;不是把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视为分散零乱的和封闭的存在物,而是视为各个要素交互作用所构成的统一的有机整体。马克思把生命、生态环境与社会系统联系起来,阐明了世界的系统整体性。

三 生态文明:人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同本身的和解

马克思和恩格斯强调人与自然、社会共生共存,必须尊重自然,实现自然和谐,社会和解。这正是生态文明的境界。

(一)人能够正确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

自然及其规律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和意志而独自存在的,但只有人才有意识,才能认识和掌握自然规律。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不能排除自然规律的作用。马克思指出:“自然规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能够发生变化的,只是这些规律借以实现的形式。”[15]541恩格斯指出:“事实上,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加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惯常行程的干涉所引起的比较近或比较远的影响。”[2]519恩格斯承认“人对自然的统治”,但是,“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是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383-384。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们“对自然界的作用就愈带有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向着一定的和事先知道的目标前进的特征”[2]517。在现代社会,劳动过程越来越转化为自然科学的自觉按计划的和为取得预期有用效果而系统分类的应用。

人必须悉知他们所面对的自然现象,遵循其规律。人的解放只能是在对自然规律认识的基础上去积极地顺应自然。所有对自然的支配总是以关于自然的各种联系和过程的知识为前提的,而这些知识又是从变革世界的实践中才得以产生的。一切自然科学的形成肩负着实践的和社会的要求。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自然与社会是相互交织的,提出了“社会的自然规律”和“自然的社会规律”等概念。

(二)物质的多种属性决定了它能被循环利用

马克思注意到物质的多种属性和废物利用,是和当前提倡的循环经济要求一致的。

马克思说:“因为每种物质都具有多种属性,从而有各种不同的用途,所以同一产品能够成为很不相同的劳动过程的原料。”[12]206由于自然科学的发展,能从“废物”中提炼出新的、有价值的劳动对象。马克思指出:“化学工业提供了废物利用的最显著的例子。它不仅发现新的方法来利用本工业的废料,而且还利用其他工业的各种各样的废料,例如,把以前几乎毫无用处的煤焦油,变为苯胺染料,茜红染料,近来甚至把它变成药品。”[16]118把“废物”变成新的原料和资源,循环利用,以实现最大价值。

(三)解决生态危机要靠合理的社会制度

尽管在马克思和恩格斯所生活的时代,生态破坏状况远远没有像今天这样严重,但是他们却深刻地揭示了生态问题产生的最深层原因。他们认为,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虽然体现了现代工业发展的某些共性,但根本原因还是社会制度问题。

马克思认为:“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在社会经济发展中,自然因素始终发挥着基础作用,而人是通过劳动与自然界发生联系的。资本主义对利润的攫取造成了劳动的异化,也必然造成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马克思说,“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不过是人的对象,不过是有用物……服从于人的需要”。如同自然被社会所中介一样,社会作为整个现实的构成要素,也被自然所中介。恩格斯指出,要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1]385

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私有制掠夺性地滥用土地与资源所存在的深刻矛盾,认为土地资源是人类共有的,任何时代的任何人都只是土地的利用者,而不是所有者。马克思已经洞察到资源环境利用的“代内公平”和“代际公平”问题,提出自然资源要代代相传、持续利用。

马克思从改造自然与改造社会、改造人自身相统一的角度论述生产力,强调社会力量与自然力量的结合。将人类自身的生产、物质资料的生产、自然关系、社会关系综合起来,便构成现实的生产力;社会劳动生产率的高低,取决于人类自身生产所提供的劳动量与物质资料生产所提供的生产资料量之间配置是否适当。

(四)社会形态与人类文明的发展相对应

共产主义的实现、社会解放与人的解放离不开生态文明。马克思在对社会形态的发展阶段进行论述时说道:“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8]104这实际上表明社会形态与人类文明的发展是相对应的,在农业文明以及以前的文明阶段,人的依赖关系是自然发生的;在工业文明阶段,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社会;生态文明则属于人的自由个性的文明阶段,形成全面的关系,即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的全面发展。可见,社会解放是与自然解放、人的解放密切相联、不可分割的。社会进步和社会解放不能脱离生态文明的发展状况。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过,文明是实践的事情,是一种社会品质。

(五)生态文明是实现“和解”的境界

恩格斯说:“我们这个世界面临着两大变革,即人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同本身的和解。”[16]这两大“和解”,一个是针对人与自然的矛盾,即人类对大自然无限制地索取掠夺而造成的生态危机;一个是针对人与人的矛盾,即人与人之间存在不平等和相互争斗的社会危机。人既是自然的产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也是社会的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和解”就是“和谐”,两大“和解”就是两大“和谐”,就是整个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和谐”。这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9]120马克思从“自然主义=人道主义=共产主义”三位一体的高度看待这种作为更高阶段和更高形态的文明。

关于未来社会,马克思关注的是“农业与工业的……高度联合”。这种联合的前提是物质变换“作为调节社会生产的规律,并在一种同人的充分发展相适合的形式上系统地建立起来”[12]552。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这种“联合”同人的充分发展相适合,也就是生态文明状态。

实现人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同本身的和解,这就是生态文明所要求的境界。

生态文明观认为,不仅人是主体,自然也是主体;不仅人有价值,自然也有价值;不仅人依靠自然,所有生命都依靠自然。人类必须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维护生态平衡。

马克思、恩格斯将生态问题始终放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之中考察,既看到了生态问题产生的原因,又提出了解决生态问题的对策;既分析了自然异化、生态恶化、生态危机对人类的危害,又揭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途径,体现了他们在生态问题上的自然意识与社会意识、人类意识以及历史意识、现实意识与未来意识的结合。

根据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生态思想,努力建设生态文明,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发展道路,是我们应当承担的责任。

林坚(1964-),男,江西宜丰人,中国人民大学学报编辑部副编审,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科技哲学、科技与社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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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93期。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