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深度的哲学家在对人类生存和发展作思考时, 都会涉及到对自然的认识。马克思在人类历史和人的活动视野中阐述的自然观, 集中说明了他在社会发展中把握自然对人类的意义。自然概念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随着社会的发展, 自然观越发显得重要。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自然概念是围绕对马克思的自然观进行重新解读以及对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的批判进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关于自然的社会历史范畴、主体和客体的辩证法等方面, 既是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理论中的核心内容, 又是整个法兰克福学派自然观中的重要内容。卢卡奇开启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自然“概念的研究, 并对后者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其中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正统继承人施密特就是在卢卡奇自然概念的基础上发展了马克思的自然概念。对二人自然概念的比较分析, 或是我们正确认识马克思自然概念的一个重要途径, 对两者的比较能让我们正确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 并促进我们恰当处理自然问题。
一、社会本体论与非本体论
一直以来, “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思想受到众多学者的争论:马克思主义哲学到底是不是本体论, 是什么样的本体论?关注到这一问题的青年卢卡奇和施密持有不同的观点, 并且在二人的自然概念中可以找到其依据。
(一) 青年卢卡奇的社会本体论:“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
“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是青年卢卡奇阐述自然概念时的一个经典表述, 也是关于他的自然概念的核心论点。“这就是说, 在社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什么被看作自然, 这种自然同人是怎样的, 而且人对自然的阐明又是以何种形式进行的, 因此自然按照形式和内容、范围和对象性应意味着什么, 这始终是受社会制约的。”[1]318-319可以看出, 青年卢卡奇在定义“自然”概念时是从两个角度出发的:一方面, 在自然发展的进程中, 自然的表现形式、自然包含的内容、范围以及对象, 这些方面都会受到社会实现条件的制约。在生产力极其低的原始社会中, 人类只能运用简单的工具从大自然中获取所需的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一时期人与自然的关系还主要表现为人依赖于自然, 人类被动的适应自然, 自然占据了人与自然关系中的主导地位。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升, 人类由原初的被动地适应自然转变为主动地征服自然, 自然对人类的制约性较之以前相对变小, 人类社会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另一方面, 青年卢卡奇主张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同样是社会范畴的一部分, 不同时期的自然考察受到相应历史条件的制约。也就是说, 在任何的一个历史时段中, 我们对自然的探究都不仅是人类本身所直接参与的社会性的实践活动, 而且人类实践是在当下所处的一定的社会条件下进行的, 并且加入了人主观目的, “在一定的社会形式中对自然的直接阐明是否完全可能的问题只能从历史唯物主义方面来回答, 因为这样一种联系的客观性可能性依赖于‘社会的经济结构’”[1]319。青年卢卡奇把社会的经济结构看作是自然的基础和依据, 因此认为人类对自然的认识的问题其本质上就是一个社会范畴的问题。
马克思哲学在看待自然与社会的关系上, 指出自然与社会是辩证统一的, 其中包含两个层面:一是“历史的自然”, 是指人通过自身的劳动实践与自然建立联系, 去改造自然, 使自然变成人为的自然, 打上人类的印记。马克思主义认为自然界只有成为人类的劳动对象, 纳入人类社会中, 人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二是“自然的历史”, 社会历史是以自然为基础产生和发展的, 社会的发展需要从自然中汲取生活、生产资料, 因此, 社会也总是包含自然物质的成分。在论证自然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上, 青年卢卡奇虽然也认识到在生产力极低的早期社会中自然界的支配地位, 但是他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到资本主义社会大工业化之后人类对自然的支配力量,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社会看作为自然基础, 从而社会历史便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黑洞, 走向了片面化。如果说“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这一观点是青年卢卡奇对马克思“历史的自然”思想的聚合, 看到了人类社会对自然的影响;那么相反, 这一观点也是青年卢卡奇对马克思“自然的历史”思想的偏离, 没有给予自然先在性与客观性足够的重视。青年卢卡奇在重新审视马克思自然概念的同时, 否定了自然, 用历史吞并了自然, 主体吞并了客体, 否定了自然的优先性, 把社会看作是马克思哲学的基石, 最终倒向了社会本体论。
(二) 施密特的非本体论:中介关系与经济学解释
与青年卢卡奇的社会本体论不同, 施密特把马克思自然概念看作是一种非本体论理论。施密特在探讨马克思主义哲学时, 认为以往的哲学唯物主义与马克思哲学不同:作为唯物主义本体论基石的“自然”,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里是被中介了的。
在施密特看来, 本体应该是最本真、最原初的, 是变化中的永恒, 是万物的根基, 一切的根本所在。但是, “历史的自然”是经过人类劳动所改造的自然, 是经过实践所中介后的自然, 这样的自然因人类实践的介入已经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本真的、原初的, 也不再是纯粹的自然物质实体。所以, 我们所看到的物质的具体形态都是被社会所中介的产物, 此时物质是作为一种“抽象体”而不能看作本原的东西, 不能成为解释世界的原初。在施密特看来, 马克思在论证自然与社会关系时, 是通过黑格尔的中介理论实现的二者的统一, 自然的优先性也只存在于中介之中。除此之外, 施密特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内容与方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它是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而不断更新的, 因此我们不可能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寻找到始终如一的、本原的东西。如果我们将马克思主义哲学视为一种固化的理论, 那么它也必将失去其科学性。一切的唯物主义, 包括马克思唯物主义, 都是历史的, 具有历史性。施密特借用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对黑格尔思想的阐述论述了马克思非本体论思想, 认为马克思强调的是社会、人类和自然之间的中介关系, 三者的相互中介关系让我们失去了探索世界本原的意义,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去寻找世界的本体。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 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6施密特认为, 我们的根本任务是去改变世界, 让人们脱离疾苦, 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世界包含的意义无非就是人通过调节自己各种生活条件而达到目的, 除此之外别无它义。”[3]这样看来, 探讨世界的本原问题就是一个没有价值的问题, 而且施密特认为世界的同一性问题本来也就一个唯心主义的命题。在施密特看来,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是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解释自然的, 是建立在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之上, 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的统一, 而不是从本体论的角度出发。人类实践中处理的都是具体事物形态, 而不是具体事物的“本身”, 辩证唯物主义不承认脱离具体的规定而独立存在的自在实体。因此它是一种“非本体论”理论。施密特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任何形式本体论形而上学区分开来, 实际上是将马克思推向了另一种唯心论。
二、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视角偏向
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偏向, 一直是我们全面考察一名哲学家和其哲学思想的重要标准。黑格尔作为唯心主义的主要代表, 在自然概念上, 对青年卢卡奇思想产生重要影响, 站在黑格尔的视域里对马克思自然概念进行了唯心主义的解读。由于对黑格尔思想的偏爱, 使卢卡奇终其一生都难以摆脱唯心主义的影响。与青年卢卡奇相反, 施密特在唯心和唯物的偏向中, 正确解读了马克思哲学自然优先性和客观性原理, 在自然概念上坚持了唯物主义立场。
(一) 青年卢卡奇唯心主义自然观:自然与社会的对立
在对待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时, 青年卢卡奇从认识论的角度去理解马克思主义思想, 割裂了马克思主义思想世界观和方法论的辩证统一关系, 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等同于辩证法, 这就促使青年卢卡奇对自然的否定, 将黑格尔的主客体统一视为辩证法的基本原则。青年卢卡奇认为两个人的区别在于:在黑格尔那里, 主客体的统一是绝对精神;而在马克思那里, 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就是无产阶级。青年卢卡奇认为辩证法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 没有主体参加的辩证法是不存在的, 即把辩证法限定在人类历史领域, 将没有人参与的自然界排除在外, 否认自然辩证法的存在。青年卢卡奇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 认为当人们说自然也有辩证法是一种歧义:“似乎自然界也是按照辩证来运动的。实际上, 只有作为有理性存在的人来说, 才是真正按照辩证法来运动的, 因为人能够觉察到这个辩证法本身。而自然物虽然‘符合’了辩证法, 但是, 自然却是按照自然必然性来运动的。人则超越了这种自然必然性, 按照理性的辩证法来运动”[4]7。青年卢卡奇将自然界中的辩证法归为一种因果规定性的运动模式, 与人类社会的主体性的辩证法作了割裂式的区分, 并把这种区分作为动物自然生存与人类社会性生存的差别所在。可以看出, 他将这种辩证法视为人类社会所独有的思想方法, 并把人类的理性反思作为理解的关键点, 这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辩证法, 是一种精神本身。“辩证法不是被带进历史中去的, 或是依靠历史来解释的……辩证法就来自历史本身, 是历史的这个特定发展阶段的必然的表现形式, 并被人们所认识。”[1]264显然, 这就是青年卢卡奇受黑格尔历史观的影响, 将辩证法最终归结为精神。
青年卢卡奇制造了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对立, 把“主体性”融入自然界, 认为我们整个世界, 不论是花草、森林、土地, 还是其他自然客体都是“人化的自然”, 马克思认为, 被纳入人类历史领域的自然才是有真正意义的。但是, 青年卢卡奇企图用人类史吞并自然史, 将自然淹没到历史领域, 这不是对马克思自然概念的重新解读, 而是要取消自然的独立性。“卢卡奇实际上是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一种社会理论或社会哲学, 即历史唯物主义, 他进而将人看作历史的根据, 将人本身看作是历史辩证法的基础。”[5]由于青年卢卡奇没有从唯物主义本体论的角度去阐释马克思主义, 而是从社会的角度去理解, 便失去了马克思主义的物质基础, 所以青年卢卡奇在批判自然主义历史观的同时走向了唯心主义。
青年卢卡奇唯心论的认识论原理对他形成历史辩证法起着关键性的作用。他认为, 我们不能用只有在经验科学中才有效的反映论来解释马克思, 在哲学意义上, 真理不是在自在自然界中显现出来的, 而总是通过“我”去理解才能凸显。因此, 青年卢卡奇是在哲学意义上而不是在科学意义上来理解马克思哲学。他坚持在经济学领域理解马克思哲学但并不能达到其最高意义, 认为只有从总体性出发才能更好地解读马克思哲学, 所以青年卢卡奇总是在强调总体性原则, 而未在经济学中找到切入点。这种超越自然范畴的总体性, 成为青年卢卡奇黑格尔倾向的一个重要依据。
(二) 施密特的唯物主义自然观:自然与社会的统一
青年卢卡奇的社会本论思想将他自己推向了唯心主义的阵营, 施密特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代表人物, 看到并批判了青年卢卡奇的唯心主义思想, 认为这是对马克思自然概念的错误解读。施密特部分继承了青年卢卡奇的思想的同时, 对于青年卢卡奇错误区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与一般唯物主义的区别, 而导致他迈入唯心主义的深渊的问题进行了批判。“把自然和一切关于自然的意识都同社会的生活过程联系起来, 由此克服了这种一元论的抽象的本体论性质。人作为中介的主体, 他们本身也是那以他们为中介的实在事物的组成部分……所以关于直接事物的中介性观点, 在马克思的版本中不会导致唯心主义。”[6]17施密特对青年卢卡奇“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的表述有选择性地赞同了他“历史的自然”的思想, 承认人类历史进程对自然界的重要影响。但是, 施密特认为历史与自然不应该仅仅是一种单向的关系, 应该是一种双向的相互的关系, 即“历史的自然”与“自然的历史”, 为此他提出了自然和社会双向中介的新思想。双向中介论既是对青年卢卡奇单向思维的纠正, 也是施密特自然概念的核心思想。施密特认为, 社会不会消融在纯粹的自然界中, 自然界也不会溶解于社会之中, 两者的统一才是马克思自然概念, 所以施密特既反对达尔文主义将自然规律直接运用到人类社会的历史观, 也反对考茨基将人类历史看作是自然历史附属品, 盲目崇拜自然的力量。“通过对自然的控制……人使自己摆脱了固定的血缘关系和对大地的依赖关系, 他将自然人化了, 同时也将人自然化了。”[7]25自然与社会的双向作用, 是施密特把握两者关系的关键。
受弗洛姆思想影响, 施密特将自然界分为“第一自然”和“第二自然”, 第一自然是未纳入人类实践对象, 没有经过人类劳动实践改造过的原始的自然, 是纯粹的自然;而已经被人加工过, 留下人类实践的烙印或者成为人类劳动的成果的自然是“第二自然”。施密特认为, “以第一自然为基础所产生的第二自然, 即人化了的自然, 归属于第一自然”[6]72。可以看出, 施密特在看待自然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上, 在强调社会实践对自然产生的重要影响同时, 仍然坚持了自然界的客观性与优先性, 在自然概念上, 施密特坚持了唯物主义的立场。
“工具是人与劳动对象之间实存的、物化的中介者。”[6]106施密特认为自然规律的客观性与人主观能动性的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关系, 要想实现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 就必须通过劳动实践的中介性作用, 青年卢卡奇虽然也捕捉到了这一中介的重要作用, 但是过分地夸大社会实践的作用, 将他推向了唯心主义的极端。施密特认为客观规律性与人的主观目的性在社会实践的中介作用下相统一, 而社会实践的中介作用则是通过工具实现的, 工具是认识和改造外部世界的重要前提。施密特从人类历史发展的历程中, 剖析了工具中介在人与自然之间关系中的重要作用:在早期社会, 由于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 生产工具十分简单, 人类劳动主要依靠人体自身与外界直接作用, 工具对自然的中介作用极其微小;随着社会生产能力的不断提高, 人类开始制造和使用一些较为复杂的工具, 工具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 由此人类逐步脱离对自然界的依附关系。但是, 为了防止陷入青年卢卡奇唯心主义论的深渊, 施密特始终强调工具是现实的存在物, 是客观实在的实体, 从而简单排除了非实体性工具, 阐明了自己的唯物主义立场。
三、二人关于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判
关于“自然辩证法”的正统性问题一直广受争议, 因为《自然辩证法》主要由恩格斯完成, 马克思几乎没有明确给出过指示, 而且它完成于马克思去世之后, 很多学者认为这基本属于恩格斯自己的哲学兴趣。一向以正确解读马克思主义为己任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 把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判变成他们的主要理论路向, 最常见的观点是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与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相违背, 是对马克思主义精神实质的背离。
(一) 青年卢卡奇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判:主客体辩证法与自然辩证法
青年卢卡奇认为, 辩证法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 主体的指向只能是人;辩证法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 而实践的主体也是人, 是人类的实践。辩证法是要改变现实的, 没有主体的参与的实践是不存在的, 因此辩证法是产生在人的社会历史中的, 而不是从外部灌输进去的, 没有主体介入的纯粹的自然界是不存在辩证法的。他认为:“恩格斯采取了与形而上学相反的对比方法论述了辩证法的概念的构成……但是, 恩格斯甚至没有提到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这种最重要的相互作用, 更不必说给它以值得重视的地位了。但是, 如果没有这个因素, 辩证法就不再是革命的”[5]。青年卢卡奇将没有强调主体性的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价值给出否定的回答。与此同时, 青年卢卡奇认为“本质上根源于恩格斯———追随黑格尔这个坏的先例———把辩证法的方法也扩展到自然界的认识之中”[8]4。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这一批判, 实际是全面否认自然辩证法的存在, 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上对立起来, “无论如何, 社会存在本体论不能直接从自然概念中推演出来”[9]6。青年卢卡奇制造了恩格斯自然观与马克思自然观之间的对立, 忽视两者基本里立场的一致性, 偏离了马克思哲学发展的理论轨道。
青年卢卡奇将自然归于社会的映射之下, 成为社会范畴的一部分, 认为脱离社会而独立存在的客体是不存在的, 而且自然界只有被纳入人类社会的领域才具有意义, 没有脱离人类社会纯粹的自然。辩证法作为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 也必然是一种历史方法, 只能存在于历史领域。因此, 青年卢卡奇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实际上是一种社会本体论学说, 而恩格斯错误地将本属于人类社会的辩证法扩展到自然界, 就转变而成了一种自然本体论。
(二) 施密特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判:形而上学还是辩证法
首先, 施密特同样认为, 恩格斯制造了与马克思关于自然观问题上的对立。他认为:马克思的自然概念包括史前自然和历史自然两个部分, 自然和历史相互作用、相互联系, 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马克思将“一切自然存在”看作是被人劳动所加工过的, 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 而人类的生存基础则是自然, 自然为我们提供生活生产所必需的物质资料, 自然是人类产生、发展的物质基础, 所以自然是社会的, 社会也是自然的, 人与自然的关系高度统一。施密特认为恩格斯的自然概念则把自然与历史对立起来, 他把自然世界和人类世界看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 自然世界变成了费尔巴哈式的“纯粹的自然”, 背离了马克思关于自然概念的理论。
其次, 施密特认为,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一种错误的本体论。他认为恩格斯把对立统一、质量转化和否定之否定三大规律看作是解释自然世界的准则, 也就摒弃了马克思唯物主义本体论的立场。马克思主义哲学肯定了外界自然的规律和运动形式客观独立性, 但是并没有把这些规律和原则抽象出来, 更没有把这些规律和原理放在自然本体的位置上。
最后, 施密特认为,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一种形而上学理论。施密特认为马克思批判经院哲学抽象的探讨自然辩证法, 辩证法是实践基础上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 它只有在于人类历史进程中才是可能的, 因此没有人类社会参与的自然界本身是不存在辩证法的, 指责恩格斯“超出了马克思对自然和社会历史的关系的解释范围, 就倒退成独断的形而上学”[10]。在施密特看来, 恩格斯把具有统一性的自然和历史, 分裂成为两个不相干的领域, 跟随黑格尔错误轨道, 把辩证法的方法直接运用到人之外的自然界, 显然是辩证法问题上的“倒退”。这一点上, 与青年卢卡奇看待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有切合之处。
跳出青年卢卡奇和施密特的视角, 全面、客观分析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 我们便可以看清:恩格斯并没把自然当作一个纯粹的客体自然, 与马克思相同, 他看到了实践将人与自然紧密的连接在一起;恩格斯明确反对自然主义历史观, 反对单纯地看到自然对人类社会的影响而忽视人对自然的反作用, 认为人类在适应自然的同时, 通过实践活动也在改造自然, 恩格斯强调我们既要看到“自然的历史”, 也要看到“历史的自然”, 所以恩格斯的自然概念并没有制造历史与自然的对立, 也没有忽视主客的相互关系;“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错误追随黑格尔的自然哲学”的立论是站不住脚的, 因为恩格斯严厉批判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 对其思想作了从根本上的唯物主义的改造。恩格斯与马克思之间分工确实各有所侧重,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恩格斯与马克思在某些方面存在的些许差异, 而忽视两人思想的总体一致性。“自然界的存在及其演化是一个不争的事实。”[11]青年卢卡奇和施密特缺乏整体性、片面地解读恩格斯的自然概念是有失偏颇的, 从而难以准确地把握恩格斯自然概念论述的科学性。
马克思的自然概念从社会实践的基础上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 自然既不能被单纯地看作为一个客观自然, 也不能被单纯地看作是一个主观自然, 他强调:“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 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或直观的形式去理解, 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 当作实践去理解, 不是从主观的方面去理解”[2]3。正是由于人类实践的发展, 人类才能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 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与自然、历史与自然的统一。马克思在论证自然社会的辩证统一关系的同时, 即便不断强调人主观能动性的重要性, 但也并没有因此用主体吞并客体, 用人类史统治自然界。相反, 马克思反复强调自然的客观物质性与优先性, 强调自然存在是社会存在的基础, 坚持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 所以青年卢卡奇将马克思自然概念用一种社会本体论来解释显然是不准确的。此外还需明确的是, 马克思分析人与自然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时, 强调了人类实践中介的重要性, 但并没有陷入人类、社会和自然相互中介的无线循环中。施密特的自然与社会的双向中介论提到的社会存在退化到自然存在, 这明显是一种简单的还原论, 他最后还是站在了自己所批判的旧唯物主义的立场。而且, 这种双向中介论本身就是矛盾的, “前者为物质存在的发展, 而后者则是社会物质过程的子系统, 把双方的这一理论实现逻辑采取并行处理是存在矛盾的”[12]。在辩证法问题上, 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是一种研究自然、历史、社会和人类思维的一种方法, 不是黑格尔的思维逻辑, 其根基也不是主客体的相互作用, 作为一种方法的辩证法不是专属于人类社会领域、历史领域, 自然界也存在辩证法, 遵循着辩证法的原则运动、变化。在本体论问题上, 马克思认为不论是实践主体、实践客体, 还是作为中介的人类劳动, 以及实践工具都是以客观物质为基础的, 马克思从未动摇过唯物主义本体论观点。
结语
人与自然的问题贯穿人类社会始终, 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问题。在早期的人类社会, 自然界占据主导地位统治着人类社会, 我们的生活生产都依赖于自然界。但是随着工业化的到来, 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空前提高, 人与自然的地位发生逆转性的改变, 人对自然的控制力越来越强, 逐步脱离了对自然的依附关系。与此同时, 伴随着人对抗自然能力的提高, “莽撞”的人类行为带来也带来了一系列的自然问题:全球气温升高、能源危机、环境污染、气候异常、自然灾害频发、疾病的变异与蔓延, 这些都日益危害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由于国外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自然概念的解读广泛存有自然主义潮流和建构主义倾向, 生态马克思主义力图突破这一状态纠正错误倾向, 为实现对马克思自然概念的回归而不断地努力着。但是, 生态环境问题并不是西方所独有的, 随着我国工业化进程的加快, 也出现了许多生态环境危机, 让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问题再次成为我们当今时代的一个关乎人类命运的重大时代课题, 这使得自然概念又一次摆在我们的面前。在对青年卢卡奇和施密特关于自然概念的比较过程中可以发现:我们既要看到青年卢卡奇“历史的自然”和施密特的“中介”理论中所强调人类社会以及人类实践的重要性, 在处理生态环境问题时, 充分调动我们的主观能动性, 既保护自然, 可持续发展自然又能让自然服务于我们的生产生活, 引导其朝着人类社会有利的方向发展;同时要看到二者试图用社会吞并自然与唯心主义的倾向, 这就要求我们要充分肯定自然的先在性与客观性, 坚持唯物主义阵营, 正确认识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问题, 在承认自然界是人类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前提下, 把握好“控制自然和控制人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13]2, 尊重自然、爱护自然, 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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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宜宾学院学报》2018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