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时下的话来描述50年代和80年代的中国美学,称之为“美学热”,丝毫不为过分。甚至当下热门的经济学,也比不上当时的美学。学者们曾经宣称:“美的本质是人的本质最完满的展现,美的哲学是人的哲学最高级的峰巅。”(李泽厚:《康德哲学与建立主体性论纲》)美学在当时几乎成为知识分子的“全民话语”,远远超越了自身的学术界限(这还不包括姚文元之流的“照相馆里的美学”之类狗屁文字,而是仅就严肃学术研究而言)。
从外在的现象来看,大学的美学课堂“站”无虚席,人们狂热急购美学书籍,美学论争随处可见,美学在中国产生了一种近乎宗教性的魔力。在这个背景下,不仅全国许多综合性大学设有美学课程和教研室,而且一般理工科大学、学院也开设美学课程。从国家到省、市的社会科学院,几乎都有专门的美学研究机构。而中华美学学员会员人数之众,其分支学会之多,没有任何一个学会堪能与之争雄。每年中国出版、发表的美学新旧著述的数量,大概亦可为世界之冠。中国美学界这种出奇繁荣的景观,可谓世界罕见,许多西方国家的美学学者对这种现象都难以置信。就是在一些人大呼小叫美学“衰落”的今天,这种状况也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
由此上溯到本世纪初
我想,缺乏的是一种精神。这似乎又是一个象征:中国古典学术的观念和方法,至今与中国美学还缺乏一种内在的沟通。那么,这是否也从中国美学炫目的光芒下,揭示了美学在现代中国的另一种深层的走向和命运?从学术上说,30年代
由于中国思想和文化的历史与西方存在巨大差异,因此不能直接把“美”和“艺术”这两个西方美学的中心概念不加批判地移植进来。这样看来,中国美学首先在中心概念上就出了问题,言下之意,当代中国美学有一种误入歧途的倾向。问题可能首先在于,美学对于中国人意味着什么?即什么是中国人的美学?其实,
但是,这种开放的观念绝对不是一个断裂中国的学术传统、建立一种无根无本的西方文化的中文注释本或译本的理由。只像古人那样,做做传统的诗话、词话、书论、画论,当然不能算是现代中国的美学。但是,只是移植西方美学的“美”的概念来建立中国美学,把“美”作为中国美学的中心概念,显然是不合适的,那样只能把中国美学变成西方美学的中文注释本。现代中国美学的先驱人物是梁启超、王国维、蔡元培等,在他们的美学著述中,“美”这个概念没有占据中心地位。他们没有集中讨论关于美学理论问题,更没有讨论中国古代哲人或艺术家谈美的论述。他们在融会中西文化的基础上,提出诸如“趣味”、“境界”(或“意境”)等作为中国美学的问题,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我们可以能够按照西方人的哲学、美学理论,来构造一些中文的美学文本,甚或也叫做“某某学派”,但这能算做中国的美学吗?时下国人创造的五花八门的所谓“生命”、“存在”或“后什么”的美学,且不说自身是否能够达到一种“理论存在”的水平,有些连核心概念都是时髦的舶来品,其中有多少是中国人的呢?从根本上说,建立现代中国美学的可能性,必须立足于中国自身的学术传统。这种美学在当今多元文化并存的世界面前,不仅具有一种文化理论和学术观念上的意义,还具有一种强烈的生存观念上的现实意义。任何试图割断自身血脉的学术转换,不仅是一种舍本求末之举,实质上也是不可能成功的。中国美学应具有一种普遍的真正的“美学”品质,也要具有内在的属于中国学术的质的规定性。
因此,建立“中国美学”,必须要在中国传统的学术(例如诗话和书画理论)的基础上,进行一种质的转换。但这种转换又必须是内在的。就是说,是一种内在的“转换”,而不是外在的“置换”。在这个意义上,一个世纪以来中国美学真正具有原创性的著作,为数并不多。因此,在这个新旧世纪相交的时刻,回首100年来的中国美学,丝毫没有理由像当下普遍感受“辉煌的历程”那样的自豪和骄傲,反倒觉得有一种欠收的荒凉,不禁想起李白《忆秦娥》中“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景象。
(来源: 深圳特区报。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