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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读物

【朴素】诗意地栖居

人类曾经在很漫长的岁月里东突西奔、漂泊无定,随处依赖洞穴、林木、凹地作为栖身之所,以大自然的赐予随意而居,饱吸天地之精华,当他们有一天终于驻足某地,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营造”的时候,那便是被后世哲学家、诗人或歌手反复说到的“家”。然而,哲学家、诗人所谓的家,其实并不包括家中那些很物质的东西,譬如墙壁、天花板、门窗和地板以及一些必备的家具和设施;哲学家、诗人所谓的家,栖居的只是想象中的心灵,情感里的驻足之所,它带来的只是书写的快感与虚幻的忧伤和美丽。

但实实在在的家,并不能缺乏许多物质与装饰的东西及生活必需的设施。没有这些物质的装饰,房间仅仅只是房间,与家无关。其实我们仔细打量一下被称为“家”的房间,里面的一切事物都是值得谈论的,其中许多很俗的东西都不乏诗意之美,譬如灯饰的美丽、瓷砖的洁白、沙发的柔软、橱柜的漂亮、睡床的舒适等等。在这个世界里,值得我们回忆与想念的不仅仅是童年时的乡村,还有与我们极其亲近的家居之所。家是我们最后的港湾,在任何时候,我们最终的回去地点必定是家,一个温馨的家。

明代文人李笠翁说过:“人之不能无屋,犹体之不能无衣。”在李笠翁所著的书中,讨论过许多家中的什物,如窗户、屏、灯、桌、椅、古玩、橱、床、箱、柜等等。他极富创作思想,对每一件东西都有新颖的议论,譬如他以为“床上并宜置盆花草,梦中犹闻幽芬”。这真是惊世骇俗的妙想,李渔活到今天,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广告创意大师。他创作了许多生活器具,有许多种至今为人所乐用。其中最著名的是他在世时即已有人制作出售的芥子园信笺和窗户板壁的制法。

至于西人,不仅大作家巴尔扎克常常在他的小说里津津乐道地描绘波斯地毯、中国瓷器、意大利餐具以及走廊、壁炉、厨房、天花板上的石膏饰花,这些都是爱读小说的人常常翻过不读的地方。而且像蒙田这样有学问的人,也相当关注玻璃窗、床帐和取暖的火炉这样一些具体的用品。十七八世纪的欧洲很流行镶木地板,对此伏尔泰好像很有感慨,他写道:“橡木从前在森林里自生自灭,今天被制成地板。”

时光流逝,从前的富丽堂皇与现在的时代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也。在国际化的潮流下,我们可以在一个房间里看到诸如美国厨具、日本电器、丹麦餐桌、意大利沙发、法国酒柜、德国瓷砖、英国健身器、西班牙席梦思等等,它们把房间装点得又舒服又奢侈。生活在这样的房间里是幸福的,但似乎又缺少了什么。家毕竟不是酒店、旅馆,家更带有一种精神上的气息,家与人有关。

此时此刻,我们可以理解哲学家、诗人所说的“诗意地栖居”的深刻含义。假如我们不能在我们的房间中留下手的痕迹、行踪纪念品、个人历史的收藏以及其他什么怪癖的物证,那么这房间就会沦落为一家旅店的客房——简单地说,我们只有穿越在这个空间里留下生活、时间、不可替代的私人痕迹,才能使这个房间成为我们的家,一个心灵栖居的空间,一个与人有关的居住之地。

如此一个房间,只有在包含了物质与精神的两种属性时才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家,只有这样的房间才让我们感到温暖与舒适,才让我们牵肠挂肚。家其实是一个同个体生命切实相关的地方,家不仅代表空间,而且代表时间,是世代相传的故事以及现实生活的全部。家里的阳光和空气也早已化为自己的体温,混合了自己的气息,即使远走天涯,仍然留在体内,激起永久的渴望和怀想,“想家”是我们人类共同的心声。

在一个高级别墅的广告词里,我看到了一句熟悉的话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知道这是已故诗人海子的名句,如今变成广告词。我想,如果我有一所房子,也想把它建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为什么海子的诗歌会被地产商当做广告语?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首诗透露出一个真理:房子不仅是物质的乐园,也是精神的归宿。哲人郝贝尔说过:“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我们都是些植物,我们这些植物必须扎根于大地,以便向上生长,在天空中开花结果。”可以简单生活,可以繁华生活,但必须有一种“诗意地栖居”的浪漫情怀。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