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整个世界的情况看，包括我国的思想理论界，对于如何评价当代社会的道德水平的问题，是新世纪所面临的一个难题。
▲我们必须承认一个基本的事实，从发展的观点来说，现代社会在道德上已经有了历史性的进步，或者说，在文明水平上有了历史性的提高。
▲如何正确评价目前社会的道德状况，关键在于我们要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深刻认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从发展的观点来看目前社会道德的曲折前进状况。要坚定信心向前进，而决不要向后退。
为什么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呢？因为在下述问题上人们存在着原则性的分歧，这个问题就是：在20世纪的后半期，特别是最近20多年中，在世界范围内，包括在中国社会中，从总体上说，社会上的大多数人的道德水平，是提高了、前进了呢？还是下降了、后退了呢？这个问题自然是很复杂的，因此，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必然要产生很多的争论，甚至在一些观点上可能是针锋相对的。应当说，这个问题是新世纪所面临的一个道德难题。但是，这个问题是不能回避的，因为这个问题的正确解决，即科学地评价当代社会的道德状况，对这个问题有明确的、科学的观点，这对于我们正确地进行社会主义道德建设，是有指导意义的。可想而知，对于如何评价当前社会道德水平这样的大问题，没有一个明确的、科学的观点，我们又怎么能够正确进行道德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呢？
从整个世界的情况看，包括我国的思想理论界，对于如何评价当代社会的道德水平的问题，悲观主义的论调，是有相当大的影响的。
对中国社会近些年道德状况的估计，各种不同的悲观主义见解，经常见诸报刊。在有些文章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观点，即与50-60年代相比，中国人的道德水平明显地下降了，出现了所谓“道德滑坡”的现象；有些人认为，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富裕了，但是却产生了许多不良的道德意识，产生了所谓“道德的贫困”，出现了所谓“精神的废墟”，等等。由此，许多人表达了这样一种看法：“在物质繁荣、经济发达的背后潜伏着国民道德、伦理的危机，而这种精神上、灵魂上的危机更深刻，也是更大的隐忧。”（《道德中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5页。）
当然，人们完全还可以找出更多的例子，来证明自己的这些观点。比如，现在社会上，50-60年代的那种淳朴风气少了，本来已经很少见的黄、毒、赌之类的丑恶社会现象，又在一些地方出现了，政治、经济领域的腐败问题也相当严重，等等。应当承认，我们现在面临着一系列的尖锐道德问题，这是无法回避的，是必须正视的。如果不承认这些事实，我们就是没有起码的唯物主义精神。
很显然，从上面的这些论述中，人们通过逻辑的推论，完全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目前，人们的整个道德水平都在下降。但是，如果我们从人类社会几个大的历史时期来进行一些比较研究，就会发现这个结论与宏观历史发展的实际状况是互相矛盾的。道理很明显，我们不能说目前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水平已经退化到中世纪封建社会以前的状况了，同样道理，我们也不能说中国社会目前的道德水平已经退回到解放前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时代的状况了。这种历史性的进步，是一般人都会承认的。那么，我们又如何去说明目前我们所面临着的这种社会现实呢？这就需要我们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方法，进行具体分析了。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一个基本的事实，从发展的观点来说，现代社会在道德上已经有了历史性的进步，或者说，在文明水平上有了历史性的提高。我想，如果是正视历史事实的话，人们不应当反对我的这个结论。
其次，应当对我们的道德观念本身，对我们的思想方法本身，进行一个根本性的检讨。前面已经说过，我们社会的道德状况是相当严峻的，人们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对这些问题究竟应当如何进行道德评价，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感情问题了，而必须有一个科学的方法论。这里，我想，最根本的是道德评价的标准问题。在我看来，有些评价标准是不科学的。有人之所以认为，目前是整个社会道德大滑坡，是因为他们把某一段历史的道德状况作为神圣化了的评价标准，比如把50-60年代的道德状况当作了理想的标准，自然就会得出“今不如昔”的结论。应当承认，50-60年代的道德状况，有许多可取之处；但是，把那一段历史状况下人们的道德水平，说得美妙无比，那就显然是不符合历史实际了。
在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思想方法是必须肯定的，这就是我们必须用社会发展的观点，而不能用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研究这样的重要问题。我们的社会正在发生着极为深刻的变化，人们的道德观念也必然要发生深刻的变化。因此，人们对同样一个社会现象，会得出不同的、甚至相反的结论，这是完全不奇怪的，是正常的。比如，青年人对权威的看法，对政治家的看法，对老年人的看法，等等，与传统观点发生分歧，甚至对立，由此而产生了争论，这都是必然的。所以，对当前社会的道德状况的评价出现了截然相反的观点，是完全正常的。但是，我认为，目前社会上的人们，特别是青年人，在价值观上所产生的危机，从社会发展的观点来看，也正是一个希望之所在。比如说，就否定对权威的盲目崇拜这一点来说，与文化大革命前人们的思想道德面貌相比，恰恰反映了人们主体意识的觉醒，而思想道德方面的这个重要变化，则是社会道德进步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前提或基础。
再其次，对于当前社会生活中的腐败社会现象，人们道德意识上出现的那些矛盾，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尖锐道德问题，我们应当从实际出发，进行实事求是的分析。如果我们对当前社会生活中的一些不良现象进行认真研究的话，就应当认识到，其中的大量问题，都是有一定历史原因的，是我们这个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的时代中，经济、政治、文化变革的一种特殊反映。从本质上看，这些不良社会现象，不是历史发展的结果，而是历史发展中的一种过渡现象。从这个意义上说，当前社会中产生的这些不良现象，是有其历史必然性的。但是，正如恩格斯说的，在道德方面，和在其他方面一样，人类总的来说是有进步的。这是历史发展的一个必然规律。
因此，我们必须从历史发展的前进方向上去看问题，在大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去分析目前社会阶段上出现的各种复杂道德问题。这样，我们就应当得出一个重要的、具有方法论意义的结论，即与整个社会的发展一样，道德文化的进步，总是在一条曲折的道路上向前发展的，而这种发展和进步，又常常是要付出一定的历史代价的。但是道德文化这种进步的发展趋势，却是无法阻挡的。
由原始社会到奴隶制社会，是人类社会由野蛮到文明时代的一个飞跃。当然，道德方面的进步，也是一个飞跃。但是，这个飞跃，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恩格斯曾深刻地论述了这个道理，奴隶制取代古代氏族社会，人类从此便由淳朴道德高峰上堕落下来了；不过，却开始了人类的文明时代。
就我国社会的历史发展状况来说，目前，是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由封闭向开放、由传统向现代的深刻转变时代。也可以说，这是由不甚文明向更高的文明时代的前进过程。很显然，在这个过渡时代，由于社会的急剧变革，那些看似高尚、淳朴的社会风气，开始过时了，并且正在被取代。这样，就必然会产生一些道德上的思想混乱，甚至会暂时出现一些丑恶的东西。从这种实际出发，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没有这样“不文明”的过渡阶段，就很难产生更高级的文明阶段。很显然，这并不是我们的愿望。但是，历史发展过程中道德进步的这种规律性的现象，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虽然如此，如何正确评价目前社会的道德状况，关键在于我们要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深刻认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从发展的观点来看目前社会道德的曲折前进状况。要坚定信心向前进，而决不要向后退。
宋惠昌 中共中央党校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载《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