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西方哲学中，科学主义思潮和人本主义思潮对立的实质是理性主义与非理性主义钓对立。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对立、分歧和斗争的焦点在于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及其对人的意义。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及其对人的意义，不仅是现代西方哲学所面临的重大课题，而且也是哲学史上长期争论不休的重要问题，甚至可以说，它是整个哲学始终都在不断探讨和研究的根本课题之一。不言而喻，理性与非理性也就成为一对不可忽视的重要哲学范畴。

但是，究竟什么是理性?什么是非理性?这在不同时期不同哲学家那里往往具有不同的理解和界说。这是研究和解决理性与非理性相关问题的一大障碍。认真研究和全面考察作为哲学基本范畴的理性与非理性概念，不仅对于研究和解决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及其对人的意义具有重要价值，而且也是哲学理论本身发展的需要。理性与非理性作为一对基本哲学范畴，其涵义的规定和两者的区别是多重的。根据认识史上所提供的成果和笔者的认识，它主要表现在以下七个方面:

(一)理性与非理性首先表示两种不同的精神现象。一般地说，理性是指人的精神世界中其内部结构明晰有序的精神现象，而非理性则是指人的精神世界中其本身构成混沌无序的精神现象。柏拉图把人的认识按照其本身“比例排列”的不同区分为四个不同等级.理性(理解)、理智(了解)，信念(相信)、想象(猜测)。它们“表示明暗程度的不同刀。理性和理智较之信念和想象“更明晰”①。笛卡尔和斯宾诺莎把“清楚明白万看作是理性的及其产物—真理的一个“内在标志万，认为理性和真理是人的气合灵中清楚明晰的观念刀，而“意见或想象”等非理性精神现象则属于“紊乱的、不恰当的观念”，过感官片断地、混淆地和不依理智的秩序而呈现给我们的个休事物得来的观念”②。这是具有先见之明的。

(二)理性和非理性也表示人的两种不同的精神表现形式理性和非理性作为人的精神世界中两种不同的精神现象，它们总是要通过一定的合适形式来表现。在这里，表现理性精神现象的各种不同形式即构成人的精神的理性形式，而表现非理性精神现象的各种不同形式便构成人的精神的非理性形式。人的精神的理性形式主要包括概念、判断、推理等逻辑思维形式及其系统化、理论化的思维、思想、理论、学说等，而人的精神的非理性形式则主要包括人的本能、欲望、需要、意向、动机、希望、愿望、潜意识(无意识下意识)、感觉、表象、情绪、情感、意志、灵感、直觉、想象、猜测、信念、信仰等等。

(三)理性与非理性代表人的两种不同的精神能力和力量作为精神能力和力量，理性是指人脑所具有的一种逻辑思维能力和按照逻辑思维规律以及客观实际、客观规律合理地解决问题的能力。具体说，它是人脑所具有的形成概念，运用概念之间的联系进行判断，依据判断进行逻辑推理的逻辑认识能力，按照思维逻辑、客观实际、客观规律以及一定的理论思想体系来制定实践行动计划和方案，并指导实践活动和行为合理进行的逻辑实践能力。理性作为人的一种精神能力，无论从词源上来说，还是从它的实际使用涵义来讲，总是同逻辑思维、逻辑推理、理由、合理、原因、道理、条理、理论等相联系的。这是理性的主要特征之一。逻辑思维能力和逻辑实践能力是理性这一概念最主要的基本涵义。所以，人们常常是在这一涵义上来使用理性一词。例如:亚里士多德指出:灵魂中的心灵亦即理性，“除了是一种能力以外，别无其他本性，“心灵就是灵魂用来进行思维和判断的东西，在尚未思维的时候，实际上是没有任何东西的”。③笛卡尔说:“正确地作判断和辨别真假的能力，实际上也就是我们称之为良知或理性的那种东西”④。现代西方科学哲学新历史主义学派的主要代表夏佩尔也指出:所谓理性总是同理由和推理紧密相关的。理性的活动就是根据理由而进行推理的认识活动。理性能力也就是根据理由而进行推理的能力。《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把理性解释为:“哲学中进行逻辑推理的能力和过程。严格地说，理性是与感性、知性、情感、欲望相对的能力”⑥。《社会科学百科全书》在解释理性概念时也把“行为的趋向仅仅在仔细考虑和周密预计之后”，“行为的趋向遵循一个长期的计划”，“人们的行为由抽象的和一般的规则所支配”，“信念和评价的倾向建立在一个单一的条理清楚的理论体系之上”作为理性七大特征和标志的四个主要内容。与理性能力不同，非理性作为人的一种精神能力和力量，在这里主要是指人脑所具有的一种非逻辑、非条理化的推动和帮助人们去认识和行动的精神力量和精神能力。作为精神力里的非理性主要包括本能、欲望、需要、意向、动机、潜意识、情绪、情感、意志、信念、信仰等;而作为能力的非理性则主要是指形成目的和动机能力、灵感和直觉能力、，意志能力、感觉能力、表象能力、猜测能力、想象能力等。非理性作为人的精神力量和精神能力，也是非理性概念基本涵义之一。苏联《简明哲学辞典》就把非理性解释为:“理性思维所不能理解的、逻辑概念所不能表达的”，主要包括“意志、本能众直觉、无意识的盲目力量⑦。现代西方非理性主义者也往在就是在非逻辑思维的力量和能力的意义上来使用某一非理性因素的概念。如:叔本华的意志是一种盲目的、不可遏止的冲动，尼采的权力意志是一种巨大无匹的力量，一种常住不变的力量，尸种奔腾泛溢的力量海洋。在弗洛伊德那里，非理性的无意识或本我，是人们原始本能和冲动力量。此外非理性作为一种精神能力也常为人们所使用。

(四)人们通常也在方法论的涵义上来使用理性非理性作为方法的理性亦即理性的方法，主要指逻辑思维的方法，它既包括形式逻辑的各种方法，也包括辩证逻辑的各种方法。其主要内容有.归纳和演绎、分析和综合、比较和分类、从抽象到具体、历史的和逻辑的统一等方法。哲学的方法，唯物辩证法的方法、现代系统论的方法等也属于理性方法之列。理性方法的特点是逻辑的、有序的、有步骤的。作为方法的非理性，亦即非理性方法，是一种非逻辑思维的方法。它主要包括想象、幻想、直觉、灵感、猜测等方法。其特点主要在于它们是非逻辑思维的、无固定秩序和固定操作步骤的。

(五)理性与非理性住住也含有精神活动过程的涵义作为精神活动过程的理性，亦即理性精神活动过程，它是指人们以理性思维能力为前提和基础，借助逻辑方法，认识对象本质的精神活动过程。而作为精神活动过程的非理性，亦即非理性的精神活动过程，则是指人们的心理活动过程。或者说，它是以人的非理性精神能力和力量为前提和基础，凭借各种非理性精神形式，依靠各种非理性方法来表达主体需要或客体属性的心理活动过程。

(六)理性和非理性还在它们是两种不同的精神因素的涵义上被人们所广泛使用但作为精神因素的理性，亦即理性因素，并不存在于理性能力、理性形式、理性精神活动过程、理性方法之外，而就是上述诸方面的总和。同样，作为精神因素的非理性，亦即非理性精神因素，它也不是前述各种非理性现象之外的某种东西，而正是这些非理性现象的总称。

(七)理性和非理性所产生的根源、反映的对象、代表的内容是根本不同的一般地说，理性根源于客体，它所反映的对象是客体本身的本质和规律，其内容所表现的也是客体对象本身的特点、属性、内在本质和必然联系。与此不同，大多数非理性现象和因素所反映的对象则是主体本身，其内容所表现的也不是客体对象本身的本质和规律，而是主体亦即人本身的利益、需要及其与客观存在之间的关系。如果说理性根源于客体，那么非理性则根源于主体。有些非理性因素如感觉、表象、灵感、直觉、想象、幻想、猜测、信念、信仰似乎并不明显地直接根源和反映主体，相反，在反映对象上好象与理性有更多的相似性。其实不然。因为上述这些非理性所反映和表现的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相互关系，而其中占主导地龄起主要决定和制约作用的因素并不是客体对象及其本质和规律，而是主体的主观需要、动机、愿望、情感和意志。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这些非理性因素也主要根源、反映和表现着主体的利益和需要。由此可以得出结么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和对立，在一定意义上说，正是客体与主体的对立、客观与主观的对立在人的主观精神世界中的反映和表现。不仅如此，由于非理性是主体的代表，它反映和表现着人的需要、利益、要求、愿望和意志，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它也是人作为目的的代表，而理性作为客体内容的反映和表现，它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达到自己目的、实现自己的愿望、满足自己的需要、贯彻自己的意志、维护自己的利益的工具和手段。在这个意义上，理性与非理性的对立，不仅仅是客体与主体、客观与主观的矛盾的反映和表现，而且也是人作为手段和目的的矛盾对立统一关系在人的精神世界中的反映和表现。

【注释】

①柏拉图:《国家》。转引自《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1版，第91页、93页。

②笛卡尔:《论方法》;斯宾诺莎:《伦理学》。转引自《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第369、438、437、436、435页。

③《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151页。

④《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第2版，第137页。

⑤《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第五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239页。

⑥亚当·库伯和杰斯克·库伯主编《社会科学百科全书》1985年英文版第687一688页。

⑦罗森塔尔、尤金:《简明哲学辞典》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3年重印版第307页。

原文载《哲学动态》1989年11期，录入编辑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