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门贝格是德国当代著名哲学家、思想史家,1920年7月13日出生于吕贝克。他最初在帕德博恩和圣·格奥良等地学习哲学和神学,后由于纳粹上台被迫中断学业。纳粹垮台后,他先后在汉堡和基尔等地继续学习。1947年布卢门贝格获博士学位,博士论文题为《论中世纪经院哲学本体论的原始性问题》。1950年他完成教授资格论文《本体论的距离:论胡塞尔现象学的危机》,并通过答辩获得教授职位,先后在汉堡、吉森和波鸿等地从教。1970年开始,布卢门贝格在明斯特大学担任教授,直到退休,1996年在明斯特与世长辞。1963年起,布卢门贝格一直是美因茨科学和文学研究院院士。
布卢门贝格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这和他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式有着很大的关系。他深居简出,淡泊名利,有意无意地与现代传媒保持距离。据说,他生前从未上过电视,拒绝接受一切媒体的采访,连照片也只有一张在学界和出版界流传。学术研究上从不“拉帮结派”,一副我行我素的架势;思想上则更是自辟路径,独树一帜。
综观布卢门贝格的一生,少有重大事件可以成为学界的话题。如果我们非要挖掘一通的话,大概也只有如下几件值得概略记述。首先,布卢门贝格曾是吉森大学“诗学与解释学”研究小组的创始人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这个小组的灵魂人物,参与了《神话研究卷》的写作。这个研究小组我们汉语学界实在不该忽视,因为它其实就是曾经被我们津津乐道的接受美学的前身,姚斯等人都在这个小组里获取过充足的营养,并最终酝酿成为名噪一时的“康斯坦茨学派”。布卢门贝格与接受美学之间的学术渊源和理论关联,或许能为我们变换视角重新理解接受美学提供可能。
其次,布卢门贝格一生曾获得过两次荣誉,一次是海德堡大学颁发的“库诺·费舍尔奖”(1974),还有一次是德国语言与文学研究院授予的“弗洛伊德奖”(1980)。此外,为了表彰他的杰出学术成就,吉森大学还于1982年授予他荣誉哲学博士学位。最后,还有一点颇能反映布卢门贝格的学术风格。上个世纪60年代,德国高等教育体系面临一场深刻的变革,老牌大学忙于跟风转型,新办高校则不断脱颖而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或许就是比勒菲尔德大学,因为它在短时间内网罗了一批久富盛名的老一代学者和崭露头角的年轻一代学者,前者有谢尔斯基(Helmutsehelsky)等,后者则包括卢曼(NiklasLuhmann)和布卢门贝格等,从而使比勒菲尔德大学在瞬间成为德国的一个学术重镇。而比较有趣的是,布卢门贝格在应聘时选择的不是哲学专业,而是一个跨学科研究中心。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布卢门贝格对哲学的理解以及对自己学术风格的定位。
布卢门贝格虽然钝于表现,却敏于思索,更勤于著述。生前生后,共发表各类文章近两百篇,论著达20种之多,而且不乏动辄千页的煌煌巨著。[1]为了能给汉语学界提供一个较为直观的印象,下面就把布卢门贝格的主要著作按时间顺序引录过来:
《哥白尼转折》( 1965,Suhrkamp):
《现代的合法性》( 1966,Suhrkamp);
《哥白尼世界的起源》( 1975,Suhrkap);
《神话研究》( 1979,Suhrkamp);
《世界的解释》( 1981,Suhrkamp);
《生活时间与世界时间》( 1956,suhrkamp);
(马太受难曲)( 2005,Suhrkamp);
《走出洞穴》( 1989,Suhrkamp);
《天上的星星》(1997,suhrkamp);
《历史的概念》(1995,Suhrkamp);
《以歌德为例》( 1999,Suhrkamp)
《容易上当的哲学家》(2000,Suhrkamp);
《雄师》( 2001,Suhrkamp);
《美学与隐喻文集》( 2001,Suhrkamp);
《面向事情与回避事情》( 2002,Suhrkamp)。
依据列举著作目录可以看出,布卢门贝格的确履行了他跨学科的学术风格,广泛涉足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触角抵达了人类思想的各个领域,从哲学到历史学,从人类学到神学,从音乐学到美学等。而且,布卢门贝格在运思过程中还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达风格,主
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特点。
其一,布卢门贝格非常注重语言的审美化,认为哲学的抽象语言不同于科学的抽象语言,不能把追求精确性和晦涩性作为自己的理想。笛卡儿式的科学语词和科学格式其实并不足以表达理论的深度。相反,理论要想充分显示其深刻性和抽象性,反倒要借助于图像和神
话,发挥隐喻的直观表现作用。
其二,布卢门贝格非常注重哲学论述的历史化,换言之,他一直追求把历史维度引人哲学特别是形而上学当中。在布卢门贝格看来,所谓历史,不是一条用来承担和传送传统的康庄大道。那么,历史究竟是什么呢?布卢门贝格说,历史就是一个系统,其中出现的是不同的应答和功能载体,一部分应答和功能载体消失了,留下了空间,但随即便会有新的来填补和占领。所以,历史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遁隐和显现的动态过程。布卢门贝格把他的这种历史观念叫做“历史主义”,但这种“历史主义”显然不同于19世纪历史学派的“历史主义”,因为它反对的就是历史学派所主张的历史规律论和历史连续论。审美化和历史化的写作风格,造成布卢门贝格的著作经常都是微言大义,含而不露,加之涉及内容又十分的繁杂,因此,阅读起来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甚或是对人的知识能力、领悟能力当然还有意志力和忍耐力的挑战和考验。尽管如此,我们从中还是可以找出布卢门贝格的基本思路:他从反思现象学入手,展开对现代性的历史研究,而且采取的是一种哲学解释学的研究路数,试图揭示人的此在关系,或者说,试图揭示人在世界语境和历史语境中的地位以及人与上帝的关系。因此,布卢门贝格又被称为“人类此在关系的解释者”。[2]
其实,早在写作博士论文和教授资格论文的时候,布卢门贝格就已经开始探索如何形成自己的学术道路,并初步明确了自己的学术方向。在博士论文《论中世纪经院哲学本体论的原始性问题》中,布卢门贝格追问的是存在(Sein)的历史性问题。我们知道,这也是海德格尔关注的核心问题。不过,布卢门贝格追问的思路和海德格尔迥然不同。布卢门贝格认为,我们在基督教的本体论思想(比如中世纪的经院主义哲学)当中可以找到一条进人存在的“正路”。按照布卢门贝格的分析,经院主义哲学本体论把存在理解为对神圣存在的分享和占有,这样就和现代本体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因为现代本体论“从人出发来理解世界,而不是从世界出发来理解人”。换言之,现代存在观是一种“投射性绝对性的”存在观,而中世纪的存在观则是一种“启明性的”存在观。
教授资格论文《本体论的距离:论胡塞尔现象学的危机》是对存在的历史性问题的进一步追问和思考。如果说,布卢门贝格的博士论文是围绕着中世纪的本体论思想展开思考的,那么,其教授资格论文则转向了现代,对现代的本体论思想进行了批判。按照布卢门贝格的理解,现代思想史__匕从笛卡儿的方法论一直到胡塞尔的现象学,基本都是在解构存在,具体而言,他们都把存在的历史性给悬隔了。所谓现代性,就是“理性的自我捍卫”,而且是一种无视历史的自我捍卫。这样,世界在被剥夺了历史性之后,就变成了科学和技术把握的对象,或者说,世界与主体直接照面了。但与此同时,启蒙运动时期又出现了一种历史意义,彻底打破了现代思想的明确性要求。在布卢门贝格那里,历史不能像科学世界那样用因果关系来加以解释,历史是一种“遭遇”(Betroffenheit)、一种“自我呈现”(Sich-Stellen),因而也是一种“天命”(Geschiek)。现代性就是这样在自我建构的同时又在进行自我解构。
无论是深入分析存在概念,还是重新阐释历史概念,在布卢门贝格笔下都服务于一个最终的目的,那就是揭示时代变迁或时代断裂背后的动因和意义。所谓时代变迁或时代断裂,主要指从古代向基督教或从中世纪到现代的转型。布卢门贝格认为,从这些转型当中,我们可以很好地看到,新的世界观是如何成为可能并被普遍接受下来;为了完成这些转型,又有哪些思想得到了重新解释。这些转型主要表现为概念不断流传和不断获得新的解释,表现为理论的欲望不断得到激发,表现为塑造我们思想和生活的隐喻(特别是“绝对隐喻”)的功能不断发生变化。于是,布卢门贝格以概念和隐喻作为两条主线,③把他的一部又一部鸿篇巨制贯穿起来,用恢弘的气势,向我们娓娓讲述了一部漫长而充满激变的西方思想史。.
【注释】
[1]Peter Behrenbe和David Adams编《布卢门贝格著作目录》,载Franz Josef Wetz:和HermannTimm(编),Die Kunst des Ueberlebens, Frankfurt am Main,1999,5.426一470。
[2]参见Anton Huegli Poul Luebeke(编),Philosophie im 20.Jahrhundert,Band l,Hamburg,1992,S.279一308。
[3]参见Franz Josef Wetz,Hans Blumenberg zur Einfuehrung,,Hamburg,1993,S.7一15。
债任编辑黄晓武)
原文载《国外理论动态》2003年第11期,录入编辑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