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与人的全面发展不仅不是对立的，而且是相辅相成的。如果说，人的全面发展作为手段，是高科技发展的动力，那么人的全面发展作为目的，则是高科技发展的最终目的。人的全面发展作为目的与手段的统一，表现在高科技与人的全面发展的统一。社会规律与自然规律不同之处在于，它是由有意识、有目的、有意志的人的实践活动构成的。社会规律的必然性，并不抹煞人的主体性和人的全面发展。相反，随着高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人的主体性，人的全面发展，将日益得到增强。人的主体性的增强，人的全面发展，与高科技的发展和社会历史的进步是密切相关的。

一、人的全面发展的涵义

人的全面发展是指人不仅靠思维产生自我意识，认识到自我的本质和价值，而且靠享用全部价值，靠享用价值时产生的全部感觉，来肯定自己的存在和价值。这就是说，人应有丰富多彩的生活，享用各种各样的价值：经济价值、政治价值、思想价值、文化价值、道德价值等等。人的全面发展，就意味着享用全部社会价值。

人的全面发展，首先是人的潜能的全面实现和全面拓展。人正是靠这一点才成为生产力的重要因素。个人生产力就是人的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在劳动中表现出来的体力、智力和劳动技能的总和。个人生产力通过劳动方式、协作、分工、管理等中介形成社会生产力。人的全面发展同生产的提高和经济的繁荣是一致的。

人的全面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人的理性和智力的全面发展。其前提，便是文化教育事业的全面发达。当今知识经济时代，高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取决于科学文化事业的发达。人的全面发展，也意味着人的人生观、道德理想和精神境界的全面提高。一个衣着时髦、饮食考究的人，不一定是个现代人，甚至思想解放、学识渊博的人，也不一定是合格的现代人。一个真正的现代人，绝不可缺少道德修养，不可缺少人的尊严和健全的人格。因此，人的全面发展同社会的全面进步是一致的。

显而易见，人的全面发展就是寻求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它既包括人的身体素质的发展，也包括人的智力、思想观念和品行的发展；它既指人的外在能力的发展，又指人的内在心智的发展；既指人的素质的发展，又指人的活动和人的交往的发展。人的全面发展既是在社会的发展中提出的，又是在社会的发展中实现的。

人的全面发展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外在条件，即指社会物质生活条件，是由生产力的发展创造的。只有社会发达了，人才能从繁重的生产劳动中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科学、艺术、个人爱好和社会交往方面得到发展。二是内在条件，即指人本身的主体因素，既包括人作为生物个体的遗传因素，又包括主体的身心发育程度和行为方式等，实际上是指人的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一个人身心健康，有较好的天赋，并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就能更有利于自身各方面的发展。人的全面发展始终是以社会物质生活条件为前提的，因而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历史的发展休戚相关。

二、人的全面发展是高科技发展的最终目的

人的全面发展有利于高科技的发展，这是毫无疑义的。另一方面，高科技的发展也应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人认识外部世界不是简单地映现外部世界，而是在自我创造的活动中切中外部世界。在自我创造的活动中，人创造和发展人的心理结构，塑造人的精神生活，从而建立起人的世界。人是站在这样一个世界上，认识外部世界，寻求它的本质，追求它的美。人不是以自己的躯体被迫逼近外部世界，而是通过自己创造的人的世界、以主动的姿态和欣赏的眼光看待外部世界，把外部世界作为自我创造、自我实现的手段和表现。人所创造的人的世界就是人的全面发展的世界。有了这世界，人才具有对待外部世界的充分的主体性，才具有人的全面发展。因此，我们不单应该强调高科技对必然性的认识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应该强调高科技有利于人的全面发展的一面。

在当代，高科技的发展，特别是微电子技术、信息技术的发展，使人的全面发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新特点。高科技的发展一方面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结果，另一方面又为人的新的全面发展构筑了新的基础，提供了新的前提。高科技的发展，使人获得了强大的全面发展的手段，这就必然极大地增长人的全面发展的本质力量，强化人的主体性，并以新的高科技手段为中介，不断扩展和深化人的全面发展的范围和层次。在当今，由于越来越普遍的电脑家庭化和电脑网络化，人不再是狭隘地域性的经验型个人，而是同普遍的信息化社会、信息化时代相联系的科技型个人了。这就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有利的客观条件。

当今高科技的发展，使人实现全面发展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历史性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规定。对于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性，可以从死的角度理解，也可以从活的角度说明。从死的角度理解，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被看作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积累过程。从活的角度说明，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被看作是人的自我创造、自我解放的运动，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物质财富、精神财富只有进入这一伟大的历史运动，才能保存，才有意义。这足以表明两者的本质区别：人的全面发展的死的历史是无主体的历史，人的全面发展的活的历史是主体自我创造、自我发展的历史，一切死的东西都在活的历史中消融了，变成了人的创造性的组成部分和基础。只有这种活的历史才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也只有在这种历史中才能真正追求和实现人类进步和社会的全面进步。高科技的发展既是先前人的全面发展的创造性的实现，又把这种创造性的实现转化为常识，为新的高科技的发展活动的形成和展开奠定活的历史基础。这就形成了人类创造性活动的伟大循环，每一次循环都表明人的自我创造性、人的价值的实现进到一个更新的历史时期，发展到一个更高的阶段。人的自我创造性、人的价值的发展和不断实现，也就是人的新的全面发展，人的全面发展的新实现。因此，我们应该肯定高科技的发展对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性意义。

三、在高科技发展的历史活动中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只有在当今高科技发展的历史活动中，才能有现实的人的全面发展。人的历史与动物的历史不同。动物的历史是有机体适应外部世界而变化的历史。人的历史是人按照人的活动的规律创造出来的历史，它把人、人的创造性、人的历史内在地结合起来了。人的全面发展是人、人的创造性、人的历史的有机统一。由于这三者的统一，人的全面发展也就和人的自我解放紧密联系在一起，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也就是人的自我解放的历史。按照这一观点，人的全面发展不是人的幻想，而是人的现实；人的全面发展并不是某一社会制度所固有，而是存在于人创造的一切历史阶段之中。因此，对于人来说，人的全面发展不是一个遥远的世界，它就存在于现实的人的生存之中，是人生存的现实。人的活动不断制造人的困境，人也能通过发展、扩大人的全面发展而使人摆脱困境。如果人不能摆脱这种困境，就表明人还没有得到全面发展，需要拓展新的全面发展。这种人的全面发展观本质上要求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要求人不能消极地对待自身的全面发展，即把人的全面发展诉诸外在环境的自然变化，诉诸自己所创造的物质产品，而应当积极地对待自身的发展，即把人的全面发展诉诸人自身的现实的创造活动。二十世纪全球出现的问题是人自己造成的，人只有通过调节自己的观念、调节自己的行为，通过人的全面发展，以新的方式、新的姿态对待和处理人类面临的困境，才能使自己走出困境，获得新的全面发展。

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是非目的论的。目的论不仅存在于宗教神学之中，也存在于对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的说明中。按照目的论的观点，人的全面发展是按照某种既定的意向进行，为某种既定的必然链条所规定。这就把人的自我创造性、人的全面发展归于某一神秘目的的操纵。事实上，人的每一种活动都有自己的选择，有各自的具体的历史条件和目的。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只能在活动中被创造出来，在活动中形成，没有任何预定目的的规定，它的必然性只能是它的基础和历史根据。这就否定了那种认为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有着既定目的的目的论的观念，证明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是非目的论的。

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的非目的论表明，人具有面向自身的开放性，是在不断超越现实的历史基础、现实的环境的限制中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因此，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是人自己创造的，是真正人的历史。人通过自我创造的现实活动，向自身开放，从而形成了向外部世界的开放性，形成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也是客观的、现实的，它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也不受某种神秘的意向所支配，而是一种在历史活动中的客观选择的过程，受到人类内在历史运动规律的制约，有其实现的必然性。同时它又有现实选择的自由，有其实现的偶然性。这种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统一，构成了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性、客观性，证明了人的全面发展既不是摆脱了现实必然性的主观意志的全面发展，也不是消除了任何偶然性的宿命论的、机械论的人的全面发展，而是把人的全面发展还原为人自身，归还给现实的活动着的人。因此，我们应该强调在高科技发展的历史活动中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原载《北京社会科学》2002年第4期，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