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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中的核心课题
 
 
一、历史与现状
在当代分析哲学发展初期,因为逻辑实证主义以及日常语言哲学都把取消形而上学作为它们事业的基石,并且其中领军的哲学家反复强调传统形而上学的无意义(meaningless),所以分析哲学常常被描述成是反形而上学的。这种描述在很大程度是不准确的,逻辑原子主义的罗素和早期维特根斯坦的形而上学倾向就非常明显,因为他们试图全面阐明现实的本体论结构。这个时期其它的分析哲学家也在不断地探讨传统的形而上学问题,只是他们用逻辑句法或者概念分析这样的术语来掩盖他们通常极端的反实在论的形而上学立场。
但是的确在二十世纪三十及四十年代,当日常语言哲学和后期维特根斯坦如日中天的时候,在分析哲学中自称是一个形而上学家至少是一种不时尚的事情。这种对形而上学的偏见到六十年代初开始得到纠正。在这个转折过程中,奎因和斯特劳森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斯特劳森提出了“描述的形而上学”理论,它的目标是对我们在思考和谈论世界时所用的概念图式(conceptual scheme)的最一般的范畴和结构进行系统的刻画。而奎因却把本体论承诺和接受一种理论言谈(discourse)结合在了一起。
在奎因和斯特劳森之后,分析的形而上学哲学家中的代表人物是齐硕姆(Roderick Chisholm)和刘易斯(David Lewis)。他们俩都同意奎因的基本的本体论假设,即尽管本体论范畴的最终状态对我们来说是不透明的,但是我们仍然有希望做有意义的、甚至好的形而上学工作;因为我们关于终极本体论存在的可错的直觉可以通过我们的形而上学理论在其它我们了解更多的领域中的成功程度来得到约束和评估。然而奎因自己选择把本体论承诺完全和自然科学言谈捆绑在一起,在这一点上齐硕姆和刘易斯都以自己的方式和奎因分道扬镳。齐硕姆把意向的(心灵的)和内涵的(非外延的)概念作为他本体论承诺的一个最基本的部分。而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则把所有的可能世界的真实存在当作他本体论承诺的基础。
对目前活跃在分析的形而上学的第一线的新一代哲学家们来说,逻辑实证主义以及日常语言哲学对形而上学的攻击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他们几乎不受这些历史事件的影响,他们正充满活力地从各个方面来探讨形而上学和本体论的问题。例如,对于我们在日常生活和科学实践中最常遇到的物质实体,他们在讨论关于这些物质实体的存在与同一性问题、共相(特性)与殊相(个体)问题以及抽象与虚构存在体的问题。从语义和逻辑命题出发,他们在讨论关于必然性和可能性的问题以及可能世界、本质等与模态理论相关的问题。同相对论、量子力学等最新科学理论相结合,他们在讨论空间、时间、时间中的物体存在以及因果等传统的形而上学问题。在由认知科学和其它相关学科刺激下而兴起的心灵哲学的框架中,他们在讨论伴随性和突现性、还原性和实现性以及自由意志等问题。最后,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正在数学哲学、道德哲学、科学哲学以及几乎分析哲学的所有领域中展开。下面我们将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课题对其进行介绍和分析。[1]
二、问题与争论
1、存在(existence):“存在”这个词究竟表达了怎么样的一种概念呢? 历史上,亚里斯多德认为一个实体存在就意味着它是其本质的自身(to be what it essentially is)。例如,苏格拉底存在就意味着苏格拉底是这样的或那样的,其中“这样的或那样的”是指苏格拉底的本质特性。休谟则指出我们不能从我们所有的关于对象的知觉中找到一个共同的、清晰的关于“存在”的印象(impression),这似乎意味着并没有一个作为实体的存在本身。康德也类似地断言,把“存在”加到一个东西上去就等于什么也没加,真实的东西并不比相应的可能的东西包含更多。在以上的论述中,“存在”都是被作为一个一级谓词(first-level predicate)。一级谓词修饰单个的实体,例如,“苏格拉底是智慧的”,其中“是智慧的”作为一级谓词修饰苏格拉底。二级谓词(second-level predicate)则是修饰一级谓词的,例如,“智慧(being wise)是好的”,其中的“是好的”就是二级谓词。弗雷格声称“存在”不是一级谓词而是二级谓词。也就是说,“苏格拉底存在”这个句子中的“存在”不能被读作“是存在的”而修饰苏格拉底。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句子应该被解读为“至少存在一个东西同一于(identical with)苏格拉底”,这样“存在”就成了修饰“是同一于苏格拉底的”这个一级谓词的一个二级谓词。
弗雷格这样做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第一,如果“存在”是一级谓词,那么存在就是个体的一个特性,这样不存在(non-existence)也应该是个体的一个特性。假定一个个体X具有不存在这个特性,因为具有一个特性,个体X就应该存在;但是具有不存在这个特性,X又应该不存在,这样我们就变得自相矛盾。第二,类似的困难来自否定存在命题,我们通常会说“林黛玉不存在,凤凰也不存在”,因为它们只是经典和传说中虚构的人和物。但是如果不存在是作为个体的林黛玉和凤凰的特性的话,它们应该存在才能具有这样的特性,这样也会导致悖论。弗雷格把“存在”视为二级谓词就很好地解决了以上的困难。
也有哲学家不同意弗雷格把“存在”当作二级谓词的观点。对于上述把“存在”当作一级谓词时所面临的两个困难,他们至少提出两个解决方案。第一,这两个悖论都含有一个暗藏的假设,即如果存在是一个个体的特性,那么不存在也必须是个体所具有的特性,并且具有这个特性的个体也必须存在。他们争辩说这个暗藏的假设是可以被否定的。第二,有些哲学家(Terence Parsons, Edward Zalta)认为有两种意义的存在。虚构的人和物蕴含(encode)了许多特性,因此它们以“是(is)”的方式存在。而时空中实际存在的人和物却展示了(exemplify)许多特性,因此它们以“存在(exists)”的方式存在。
上述的第二个方案又引发了哲学家们对虚构实体究竟是以何种意义而存在的问题展开了讨论。比如,范 · 因瓦根(Peter Van Inwagen)在最近的论文中就坚持只有一种意义上的存在。他争辩说就象数学在科学言谈(scientific discourse)中的必不可少使他产生了对数学对象的存在的本体论承诺(ontological commitment)一样,虚构人物在虚构言谈(fictional discourse)中的必不可少也使他产生了对虚构人物的存在的本体论承诺。当然他对自己关于虚构人物以和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同样的意义而存在的论断有进一步的理论解释。
我们看到范·因瓦根的上述立场是建立在本体论承诺这个概念之上的。卡尔纳普在其名著《经验主义,语义学和本体论》中对这个问题有过精彩的论述。卡尔纳普首先指出关于存在我们有两种类型的问题。所谓的内部问题(internal questions)是指在一个给定的语言学框架(linguistic framework)中或者说给定的言谈中,我们问某某物体是否存在。这种关于存在的问题可以按照给定框架中的假设和规范以经验的或者科学的或者逻辑的方式去求解。常见的语言学框架包括日常生活言谈、科学理论言谈、数学理论言谈等等。而所谓的外部问题(external questions)则是指有关一个给定的语言学框架的作为整体的存在问题。比如,是否我们日常生活言谈所假设的历史和世界的整体本身就是一个大幻觉?是否我们数学理论言谈所涉及的实体和定理的全部都是与实在无关而只是我们心灵中的虚构?卡尔纳普说这类关于存在的外部问题是伪问题(pseudo questions),对它们而言没有是或否(yes or no)的解答。因为我们对一个语言学框架/言谈的整体的本体论承诺是建立在这个框架在我们整体生活中的效率(efficiency)、效益(expediency)以及成果(fruitfulness)之上的,这就决定了对存在的外部问题的解答不是非对即错、非黑即白的,而是一个关于程度(degree)的评估问题。
我们看到对于存在的外部问题以及相关的本体论承诺,卡尔纳普给出了一种实用主义的、非实在论的阐述。但是我们可以追问:这种理论选择的更深一步的道理是什么?会不会只是卡尔纳普及奎因这样的哲学家的个人偏爱?为什么对于外部问题我们不能穷追不舍关于对与错的终极答案?对此卡尔纳普有一个解释,他说在他看来,这种穷追不舍的本体论努力的双方都缺乏足够的证据去说服对方,所以他们的争论永远无法断案。但是这里他又依赖于“证据缺乏”这样一个概念,而对这个关键概念他并没有作进一步的说明。现在的问题是,这里所谓的“证据缺乏”也只是一种价值取向和价值判断,反对方似乎有相当的空间来挑战卡尔纳普对本体论承诺的解读。双方的争论确实涉及到形而上学中的一个深层次的问题。
总结起来,关于存在我们有下面三个尚存争议的问题:(1)“存在”究竟是一级谓词还是二级谓词?(2)关于虚构物体的存在是否涉及两种意义的存在还是只有一种意义的存在?(3)关于本体论承诺,是否只有实用主义的、非实在论的解读,还是即便对于外部问题而言我们仍然可以追寻实在论的终极解答?[2]
2、同一性(identity):在一种给定的语言L中,我们可以这样来定义一个二元的谓词(binary predicate)“=”,“=”满足下面这两个条件:
R)对任意实体x, x = x
L)对任意实体x, y 及任意特性p, x = y > [p(x) > p(y)]
条件(R)代表同一性的自返性,即每个实体都与其自身同一。条件(L)代表关于同一性的莱布尼兹法则,即如果两个实体是同一的,那么它们必定拥有完全相同的特性。
对于上述的关于绝对意义上的同一性的标准阐述,有些哲学家提出了质疑。奇曲(Peter Geach)指出,在给定的语言L中,关于特性p的资源是有限的,在一个包含L的但比L更丰实的语言L’中,原来的同一性关系就可能不存在。也就是说,可能存在两个实体ab,它们对于语言L中的特性来说拥有完全相同的特性,所以按上述定义a同一于b。但是L’中可能存在新的特性q使得ab中一个拥有q而另一个不拥有q,这样根据莱布尼兹法则,ab就不是同一的了。
那么我们能不能用二阶逻辑来如下地定义同一性关系呢? 对于任意实体xy,如果对任意特性pp(x)当且仅当p(y),那么我们说x同一于y。奇曲说这样的定义也很值得怀疑,因为它建立在对无限制的全体特性的量化上,而这一点是否允许我们也不清楚。
在否定了绝对同一性的概念之后,奇曲提出了相对同一性(relative identity)的概念。根据这个概念,对于任意两个实体xy,我们只能说对于某个类(sortalF而言xy是同一的。也就是说,xy是相对于类F而同一的。让我们用一个例子来展示相对同一性概念的用处。假设地毯上有一条卷毛小狗吉米,我们将它身上的卷毛均匀分成1000份,然后从11000给它们编上号。吉米-i是指这样一个实体,它是吉米除去第i份卷毛,i11000。这样加上吉米我们就有1001个在绝对意义上互不同一的实体。但是直觉上我们又觉得它们应该是同一的,也就是说,我们觉得地毯上只有一条狗,而不是1001条狗。用奇曲的相对同一性概念我们就可以将这一情形解释如下:这1001个实体虽然在绝对意义上互不同一,但是相对于狗这个类而言它们却都是同一的,即它们都是小狗吉米自身。
豪森(John Hawthorne)在他最近的论文中对上述的解答提出了批评。他的批评的要点是上述的解答会导致诸如“小狗吉米拥有第1份卷毛而同时吉米又不拥有这一份卷毛”这样的悖论。豪森指出相对同一性使我们关于专名的用法变得自相冲突且不融合一致。另外豪森也给出了他对绝对同一性概念的辩护。
在其《同一性,实指和本在》一文中,奎因提出了另一种相对同一性的概念。奎因指出,如果有一组实体在一种给定的言谈中是无法分辨的(indiscernible),那么这些实体相对于这种言谈而言就是同一的。例如,在不同的时刻一条流动的河中的水分子全体所组成的实体是不同的,但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言谈中这些实体都是不可分辨的。因此相对于这样的言谈,这些实体是同一的,它们都同一于那同一条河。奎因进一步深入地讨论了这样的相对的同一性的本体论地位问题,并且暗示了一种实用主义的、非实在论的观点,即我们是出于实用上方便的考量,而在给定言谈中不分辨本来不同的实体的。因此这些实体的相对的同一性并不存在于世界中,而是我们投射到世界中去的。这种关于同一性的投射主义的观点和关于道德的投射主义观点有相似之处,因为我们似乎可以把关于道德投射主义的争论平行地移到这里来进行对比研究。
克里普克在《命名与必然性》中给出了一些关于同一性陈述的例子:“晨星=暮星”,“水=H2O”,“热=分子运动”。克里普克论证说这些等式是后天必然真的。更普遍地,他指出如果等式两边都是固定指示词(rigid designator),那么这样的等式一旦在现实世界中为真,则一定是必然真的。克里普克的这一观点在当前语言哲学、心灵哲学以及形而上学中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心灵哲学中的物理主义哲学家就宣称:象“疼痛=大脑肿胀C-纤维”这样的身心同一性陈述也是后天必然真的,关于意识的物理主义同一性命题也因此而得证。
也有哲学家(Allan Gibbard, Stephen Yablo)对克里普克上述的普遍意义上的后天必然同一性断言提出了质疑。他们指出有些同一性是偶然的。例如,一个面团M和由这个面团捏制成的塑像S在现实世界中可以是同一的,但这种同一只是偶然的,只要我们把面团捏得完全变形,这种同一性就不存在了。也许有人会说这种偶然同一性不是绝对同一性,但是类似的挑战可以被用到克里普克给出的范例上去。我们可以想象在一个可能世界中作为“晨星”指称的那个天体永远只在夜空中出现,那么它还是暮星,但它好象不再是晨星了吧?我们也可以想象在另一个可能世界中因为自然法则的完全不同,同样的分子运动却使我们所有的人都冷得要命,并且不停地有人被冻死。这种情形下,我们应该说这同样的分子运动不是热了吧?因此克里普克所给出的例子本身就不是绝对的必然同一性的例子,心灵哲学中的物理主义哲学家想借用克里普克的例子来论证身心同一性命题的策略是非常可疑的。
总结起来,关于同一性我们谈到了三个尚有争议的问题:(1)绝对同一性与相对同一性这两个概念究竟哪一个更合理更可取? 2)相对同一性的本体论地位究竟是怎样的?关于相对同一性的投射主义与关于道德的投射主义之间是否有类同和可比性? 3)后天必然的同一性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克里普克在这方面的工作究竟能否给心灵哲学中的物理主义提供理论支持?[3]
3、共相/特性(universal/property):现实世界中到处存在着不同的对象具有相同的属性(attribute)的现象。例如,许许多多个苹果每个都是红色的,许许多多堆鸡蛋每堆正好12个,许许多多位外婆每位都很慈祥。在对于这类现象的本体论研究中,实在论者认为,当一些对象具有相同的属性时,它们实际上是在分享一个共同的东西。这个共同的东西是另一种类型的实体或者说存在体(entity),实在论者把这种被个体对象所共同分享的存在体称为共相。在上述的例子中,红色、12以及慈祥就都是共相,实在论者认为所有的共相都是确实存在的实体。实在论的主要代表是柏拉图主义,柏拉图认为作为抽象实体(abstract entities)的共相都是存在于时空之外的形式(Form),时空中的具体对象通过“参与”某个形式而具有相应的属性。当代的实在论者的立场虽然各有差别,但是他们都认为作为抽象实体的共相是存在的,并且个体对象通过“例示(instantiate)”或者“展示(exemplify)”的方式和某个共相发生关系从而具有相应的属性。
在这个问题上,作为反实在主义的唯名论(nominalism)者都认为所有的抽象实体及共相都是不存在的。让我们看一看三种主要的唯名论观点。简洁唯名论(austere nominalism)认为只有具体的个体(concrete particulars)是真实存在的,具体的个体主要是指时空中的单个对象,如单个的人、植物、动物、物质对象等等。并且持有这种观点的哲学家认为具体个体分享共同属性是一个最基本的、不能再被进一步还原的事实。因此当我们说“某个个体x具有属性p时”,我们就是在指称(谈论)“x具有p”这个基本事实。元语言学唯名论(metalinguistic nominalism)也认为只有具体的个体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持这种观点的哲学家认为当我们说“某个个体x具有属性p时”,我们不是在指称(谈论)像“x具有p”这样非语言的事实,我们实际上只是在谈论一些语言中的表达式(linguistic expressions)。最后,特普论(trope theory)认为,除了具体的个体是真实存在的之外,这些具体个体在时空中所具有的属性也是真实存在的。比如,上面提到的例子中,每个红苹果都拥有它自身的一个真实存在的红色属性。但是特普论者反对有一个超越所有具体的红色属性之上的一个关于红色的共相在时空外的存在,从这点上可以看出他们仍然是关于共相及抽象实体的唯名论者。
上述关于共相与抽象实体的不同理论都各有自己的优势和弱点,而往往实在论和唯名论的优缺点正好是互补的。乍宝(Zoltan Gendler Szabo)在他最近的论文中对唯名论的长处与短处作了比较前沿的介绍和分析,他讨论了唯名论的两大优点:一是唯名论比较符合目前分析哲学中自然主义化及物理主义化的大趋势,并且它在本体论假设上是比较经济简约的。二是唯名论避免了作为时空外存在物的抽象实体和作为时空内存在物的我们之间的因果隔绝的难题。但是乍宝也谈到了目前反唯名论者对因果隔绝难题所提出的几种尝试解决的方案。
关于唯名论所面临的困难,乍宝主要提到了两个:一是不可或缺论证(the indispensability argument),奎因和普特南曾指出,数学理论对当代科学及物理学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这些数学理论对相应的抽象实体是有本体论承诺的,这样物理学及科学也应持有相应的本体论承诺。对这个论证唯名者有两种回应策略,一是否认数学理论必须假设抽象实体的本体论存在,二是否认数学理论对科学及物理学是不可或缺的。这些都是目前仍在热烈争论着的话题。唯名论所面临的第二个困难来自弗雷格的语境原则(the context principle),这个原则是说一个词只有在句子的语境中才有意义,达米特等人对这一原则的解读是我们可以用真理和逻辑形式的问题来代替或压倒本体论问题。具体的论证是:句子“224明显是真的,那么在这个句子语境中,“2”这个词应该有意义并指称一个(抽象)对象。
关于共相及抽象实体,从上面的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到三个尚有争议的问题:(1)在这个课题上众多互相竞争的实在论及唯名论的观点中,有没有一个观点可以胜出? 2)关于抽象实体的因果隔绝难题的最佳解决方案是什么? 3)关于不可或缺论证对唯名论所提出的挑战,我们应该如何回应和解读?其中后两个问题分别涉及到元伦理学以及数学哲学中的前沿争论。[4]
4、殊相/个体(particular/individual):当对存在于时空中的具体的个体(concrete particulars)进行本体论分析时,哲学家们大都假定这些个体是由比它们更基本的本体论元素所构成的。具体地他们提出了两种相互对立的理论:基质(substratum)理论以及捆束(bundle)理论。根据基质理论,一个具体的个体首先有一个作为基底的东西(underlying subject),这个东西(即基质)自己没有什么特性,所以说基质是一个裸露的东西(bare particular)。但是这个基底处的裸露的东西却拥有这个具体个体的各式各样的属性,或者说这个裸露的东西使这些属性有个地方得以展示。这个理论和我们通常的直觉比较相符。比如,我们通常觉得一个苹果作为一个具体个体首先是一个东西,然后这个东西具有各种各样这个苹果的属性(颜色、味道、气味、软硬、形状等等)。我们知道传统的经验主义哲学家反对基质的存在,他们提出的捆束理论认为一个具体个体只是由它的各种属性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和特定的结构组合而成的。比如一个苹果就是由它相应的触觉属性、视觉属性、味觉属性、嗅觉属性等等以特定的形式结合而成的,而所谓的作为裸露的承载体的“东西”只是我们投射到现实世界中去的。
关于具体个体的本体论状态还有第三种理论,即亚里斯多德的物质理论。这种理论反对具体个体是由本体论上更基本的元素所构成的假设,转而认为我们通常所熟悉的具体个体就是本体论意义上最基本的一类实体。这类具体个体展示了和它相结合的相关共相,只是有些共相对这个个体来说只是偶然的特性而有些共相对这个个体来说却是本质的特性。
以上三种理论也是各有自己的长短,对它们的优劣并没有一个一致的评判。另外,在和具体个体的本体论状态相关联的前沿讨论中,个体化(individuation)是一个重要的话题。所谓个体化问题是指究竟是什么使一个具体的对象被挑选和分离出来变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或者说是什么使一个具体个体变成它自己? 罗尔(E. J. Lowe)在他最近的论文中分析讨论了近来人们是如何从各个方面入手尝试对个体化问题进行解答的,这些方面包括:关系与特性、物质与形式或者两者的组合、时空与时间、特普、基质、以及“关于这个个体本质的那个特性,或者说此性”(haecceities)。罗尔指出,从所有这些方面着手的解答都没有能够完满地解决个体化问题。另外他还介绍讨论了类概念(sortal concept)与个体化的可能内在关系,以及同一性标准(criteria of identity)和个体化的关系,后者还涉及诸如跨世界同一性(transworld identity)等难题。这些问题和当前语言哲学及逻辑哲学是有深刻联系的 。比如语言哲学中目前最流行的直接指称理论就断定一个单称词(singular term)的意义就是作为它指称的那个具体的物理个体。但是直接指称理论家们没有对“那个具体的物理个体”究竟是什么意思作进一步的解释。他们说这是一个形而上学的本体论问题,是形而上学家的任务,而不是他们语言与逻辑哲学家的任务。可是我们看到形而上学家们现在还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从上面的讨论中我们看到关于具体个体的本体论状态,目前可以继续探讨的问题有:(1)对基质理论、捆束理论以及亚里斯多德物质理论的比较研究;(2)对个体化问题和与之相关的类概念的作用以及跨世界同一性等问题的研究。[5]
5、可能性/必然性(possibility/ necessity):可能性与必然性(即所谓的模态概念)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言谈以及形而上学的本体论言谈中似乎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模态概念在当前分析哲学的各个主要领域中也都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在这里我们首先需要区分两种类型的模态概念。当我们谈论一个命题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时,我们涉及的是所谓的“从言”模态(de dicto modality)。当我们谈论一个现实世界中的事物所具有的特性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时,我们涉及的是所谓的“从物”模态(de re modality)。
尽管模态概念非常有用,但是也有经验主义传统下的哲学家一直反对这种概念,比如奎因就一直反对模态概念。因为“从物”模态谈论的是独立于我们认知的现实世界中的事物所具有的性质,而一些经验主义哲学家认为我们在经验中能够观察到的只有在现实世界中确实发生的事(what happens/what is),我们在经验中从来观察不到可能发生的事或必然发生的事,因此按照经验主义的教条,他们拒绝接受“从物”模态。“从言”模态的情形似乎要好一点,因为毕竟我们可以把握相应的命题,比如“单身汉是未婚的”这一命题根据相关词项的意义应该是必然真的。但是这里的必然性也依赖于分析命题与综合命题的区分,而我们知道奎因恰恰是对这种区分提出了挑战和批判。
历史上的哲学家们大都把我们头脑中在认识上可以掌握的可想象性与不可想象性以及先天性与后天性等同于客观世界中的可能性与必然性,突出的例子有休谟和康德。休谟提出了著名的口号:“凡是可想象的皆是可能的”(简记为CP),这也得到早期维特根斯坦的认同。但是对命题CP本身人们并没有进行论证,而是似乎都把它当成不证自明的公理来应用。克里普克在《命名与必然性》中向这种“不证自明的公理”提出了质疑。他辩论说可想象性与先天性都只是认识论层面上的概念而可能性与必然性却都是本体论层面上的概念,两者之间的内在关联并不是很清楚。克里普克进一步给出了后天必然真以及先天偶然真的具体例子。但是这些例子都依赖于一些语义学上的操纵,在语言哲学的领域中,大部分哲学家(比如Nathan Salmon, Scott Soames)都否认这些例子的合法性。
然而克里普克的上述工作却极大地刺激了心灵哲学中物理主义哲学家们的工作。尽管这些哲学家也认可克里普克给出的具体的反例本身有问题,但是他们却坚持认为克里普克对以命题CP为代表的传统的模态理性主义所提出的质疑是有道理的。目前心灵哲学中关于意识的物理主义与反物理主义的争论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双方关于象CP这样的命题以及关于模态理性主义的争论。怎样推进后一个争论的深入而有成果的展开是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与心灵哲学交界处的一个关键课题。[6]
6、可能世界(possible world):当代分析哲学中涉及模态的论述大都是在可能世界的语境中进行的。比如我们说一个命题是可能真的当且仅当它在某些可能世界中是真的;又比如我们说一个对象必然地拥有一个特性当且仅当在每个此对象存在的可能世界中它都拥有此特性。因此可能世界的本体论地位以及可能世界与模态概念的内在关联就成了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中的一个重要的话题。
关于可能世界的本体论地位,我们有相互对立的两类理论:实在论以及抽象实体论。可能世界实在论的主要倡导者是刘易斯(David Lewis)。刘易斯认为,所有的可能世界都和我们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一样是真实存在着的一个个具体的个体。按照刘易斯的意思,我们可以把真实的存在想象成四维的,因为除了空间的三维外,还有一个模态的维度,这个维度(坐标轴)上的每一个点都对应着一个和我们这个世界(宇宙)平行地真实存在着的世界(宇宙)。在无数个这样平行存在着的真实世界中,我们所在的世界没有任何本体论特权,仅仅因为我们正好在这个世界中我们才把它误称为“现实世界”。生活在每个这样的世界中的人都会把他们自己所在的世界称为“现实世界”而其它所有的世界称为“可能世界”。因此所有这些真实存在的世界的本体论地位都是一样的。
刘易斯的本体论理论只假设这些作为具体物理个体的可能世界和其中的具体的物理对象的存在,其它的本体论上相对怪异的对象(如特性、命题、必然性、可能性等等)都可以被还原为这些具体物理个体的各种集合。例如,红色这个特性就是(在本体论意义上同一于)这样一个集合,这个集合中的每个成员由两个具体个体构成:一个是可能世界,另一个是这个可能世界中的一个红色的个体。另外一个命题也是一个可能世界的集合,这个命题在这个集合中的每个可能世界中都为真。进一步地,一个命题是必然真的则是指使这个命题为真的可能世界的集合包含了每个可能世界。
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的弱点是他关于无数个平行的真实世界的假设在直觉上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但是刘易斯辩解说为了他的理论的强大的解释功能,付出的这点直觉上感到别扭的代价是值得的。
关于可能世界的抽象实体论的一个主要代表是普兰廷格(Alvin Plantinga)。根据这种理论,只有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而所有的可能世界都只是一种抽象实体(abstract entities)。普兰廷格将事态(states of affairs)当成抽象的、必然存在的实体,他然后将可能世界等同于最大化的可能事态。普兰廷格的理论的优点是它更符合我们的模态直觉,但缺点是他需要用可能性这个模态概念本身来定义可能世界,因此他的理论的解释功能就相对较弱。
关于可能世界或者更一般地说是可能对象(possibilia/possible objects)的本体论地位的问题在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中仍然是热门话题。方恩(Kit Fine)在他最近的论文中把关于包含可能对象的言谈的理论分为四种:第一种理论认为,这类言谈根本就令人无法理解(unintelligible)。第二种理论认为,这类言谈是可以被理解的,但是这些言谈不是在谈论事实(non-factual)。第三种理论认为,这类言谈是在谈论事实(factual)并且我们可以把这类言谈还原为不涉及可能对象的言谈。最后第四种理论认为,这类言谈是在谈论事实并且这类言谈不能被还原为其它类型的言谈。方恩在论文中为第三种理论作了比较详细的辩护。另外,关于可能世界目前比较有影响的理论还有模态虚构主义,关于这种理论我们在本专栏的第二部分再作介绍和讨论。[7]
7、本质(essence):“本质”是与模态以及可能世界密切相关的一个概念。我们说一个对象O本质地拥有一个特性P(或者说PO的一个本质特性),那么必然地,在每一个对象O存在的可能世界中,O一定具有特性P。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言谈中就常常涉及本质的问题。举个例子来说,关于三国中的人物关羽,我们可以谈及他下列的这些特性:
1)关羽不是一个音符。
2)关羽是一个人。
3)关羽不是一个背叛他兄长刘备的小人。
4)关羽用刀作为武器。
可能大家都会同意(1)是关羽的一个本质特性,而(4)不是关羽的一个本质特性。因为在任何一个可能世界中只要关羽存在,他就不能是一个音符;而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可能世界在其中关羽不使刀只使枪。关于(2)和(3)可能存在争议,也许大部分人会说(2)是关羽的本质特性但(3)不是。但也有人会争辩说:也许存在一个可能世界在其中关羽被杀后变成了一只会说话的老虎,如果那只老虎说人话和关羽说的一模一样,我们也许会认为关羽的灵魂附在这只老虎上,从而关羽在这个可能世界中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关于(3),有人也可以这样坚持:在任何一个可能世界中,那个背叛自己兄长的小人绝不是我们用“关羽”所指称的那个千里走单骑的忠义之士,所以在这种意义上(3)也可能是关羽的一个本质特性。
从上面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关于本质这个话题人们在直觉上往往会呈现不一致性或者说多样性(variability)以及不确定性或者说模糊性(vagueness)。这一现象直接导致了关于本质主义的第一类哲学争论:有些哲学家认为,我们关于本质的直觉上的多样性和模糊性表明所谓的本质特性只是我们自己主观上的想象和判断。这些想象和判断来自我们所处的具体语境中的价值取向或者是来自我们所在社区的某种约定,总之本质特性并不是独立于我们的认知而存在于客观对象中的事实。奎因和萨戴尔(Allan Sidelle)就是这方面的代表。另一些哲学家认为本质特性就是“从物”模态特性,本质主义是一种关于客观存在的、独立于我们认知语境的客观对象的本性的理论。保罗(L. A. Paul)在她最近的工作中就运用了关于模糊性的语言学处理技术为这种本质主义的实在论观点作了新的辩护。
另外,关于本质主义的争论已经渗透到分析哲学的许多领域中:例如,在心灵哲学中关于意识的本质是物理的还是感受性的争论,在形而上学中关于个人同一性的本质是肉体的还是心灵的争论,以及在语言哲学中关于作为专名的指称的对象是否有本质特性的争论。这些也构成了当代关于本质主义的第二类争论。例如,克里普克为了支持他自己关于专名的固定指示词理论,就提出了起源本质主义以及结构本质主义等理论。他的提议引起了很大的兴趣与争论,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本专栏的第三部分中详细讨论。[8]
8、空间(space):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对空间的本体论探讨是在当代物理学的背景下展开的。1908年数学家闵可夫斯基(Minkowski)在解读狭义相对论时引进了四维的“空间-时间(space-time)”概念。1923爱因斯坦在他的广义相对论中放弃了牛顿用万有引力来解释空间中物体运动的做法,他转而提出了物体总是沿着空间-时间中在黎曼几何的特定描述下“最直的路径”而自由下落的观点。
那么作为现在我们最好的科学理论关于空间的一个主要的理论设置(postulate),空间-时间的本体论地位又是怎样的呢? 关于这一点目前有实质主义(substantivalism)与关系主义(relationism)之争。实质主义是关于空间-时间的实在论,它认为空间-时间以及空间都是独立于它们中的物体而存在的,并且它们不能被还原简化为它们中的物体以及物体间的相对关系。而关系主义是关于空间-时间的反实在论,它认为空间-时间以及空间不是独立存在的实体,它们至少部分地依赖于其中的物体以及物体间的关系。当相对论刚出现时,关于空间的关系主义变得充满活力,因为人们认为这种理论在现代科学中得到了证实。但是最近三十年来实质主义又重新恢复和崛起,持这种理论的哲学家们争辩说如果我们仔细地研究广义相对论就会发现这种理论本身并不必然地导致关于空间-时间以及空间的关系主义。[9]
9、时间(time):分析的形而上学关于时间的本体论讨论主要涉及下面这样几个话题:(1)时间的结构与本质,这里的问题有:时间能不能有开始和结束?存在不存在两条或两条以上互不关联的时间流? 时间是连续的还是间断而稠密的? 时间的存在是否依赖于它其中的物体或事件之间的关系? 时间是客观存在的还是我们主观的意识感受或直觉形式? 2A-理论与B-理论之争,1908年麦克泰格特(J. M. E. McTaggart)声称时间是不存在的,它只是我们的幻觉。他在论证中提出时间中的位置可以用两种方式排列,一是以“将来的第二天、将来的第一天、现在、过去的第一天、过去的第二天”这样的特性来排列,二是以诸如“比…早两天、和…同时、比…迟一天”这样的二元关系来排列。前者排出的时间序列被称为A-序列而后者排出的为B-序列,并由此得出关于时间的A-理论和B-理论,哲学家们至今仍分成两派为各自的理论辩护。(3)现在论(presentism)和永恒论(eternalism)之争,现在论认为只有现在的对象才是真实存在的,而永恒论则认为存在过去和将来的对象,并且它们与现在的对象在本体论上地位相等。永恒论认为非现在的对象就像空间中远方的对象一样,远方的对象也存在,只是它们不存在于这儿(即我们所有的地方);类似地,非现在的对象存在于“时间中的远方”,只是它们不存在于这时(即我们所有的时间)。这个观点把时间也当作类似空间的一个维度,所以永恒论也被称为四维论(four-dimensionalism)。(4)时间旅行,关于我们能否回到过去,哲学家讨论的问题有:时间旅行是否被自然法则所允许,更进一步地,是否被逻辑和形而上学法则所允许?具体地哲学家也讨论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对时间旅行概念的影响。
在这些话题中,现在论与四维论之争是目前分析的形而上学中比较激烈的争论之一。在最近的论文中,克瑞斯普(T. M. Crisp)为现在论作了辩护。他从整存论(endurantism)、变化命题以及关于时态的语义单一性这三个方面来展示现在论的优点;并对过去对象的命题、相对论以及过去的真理这些可能给现在论造成困难的现象做出了解释和回应。另一方面,雷厄(M. C. Rea)在他最近的论文中则捍卫了四维论。他提出时间变迁、真理制造者以及相对论这三个主要论证来支持四维论,并争辩说第一和第三个论证联合起来显示了现在论的严重不足。[10]
10、持存(persistence)与个人同一性(personal identity):现实世界中的个体对象大都经历从生成到消亡的过程,在这之间,每个对象都各自在时间中持续地存在一个时期(我们把这种现象简称为持存)。在持存的过程中,一个对象往往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变化,但它又总是作为同一个对象而存在着。那么这种看似矛盾的即变化又同一的现象何以可能呢? 关于持存的理论目前主要有三种:(1)整存论(endurantism)认为一个对象在时间中持存就意味着这个对象在一个时间段中的各个时刻都整个地和完整地作为它自己而存在着。(2)分存论(perdurantism)则认为一个持存的对象是由不同的时间部分(temporal parts)组成的一个整体。换句话说,就像一个存在于空间中的对象在空间中铺展开,从而是由占据不同空间的部分组合成的整体一样,分存论认为持存的对象也类似地在时间中铺展开,从而是由占据不同时间的部分组成的一个整体。(3)时段论(stage theory)则认为我们应当像模态对应体理论(modal counterpart theory)处理跨可能世界同一性那样来处理跨时间的同一性。根据模态对应体理论,当我们以虚拟语气说现实世界中的科学家牛顿可能成为牧师或者律师或者演员时,我们是在谈论一个个可能世界中分别作为牧师、律师以及演员的牛顿的一个个对应体(counterparts)。类似地,一个对象虽然只存在于当前这个时段,但它却因为有它自己在不同时段的对应体而得以在时间中持存。
比较这些相互竞争的理论的标准是看它们哪一个能在整体上更好地解释和持存有关的一些现象和课题,这其中包括:(1)变化,在持存过程中作为同一个对象怎么会拥有不同的特性甚至不同的部分呢?(2)重合,怎么解释两个不同的对象在持存中会在同一个时段重合地占据完全相同的空间呢(比如,一个泥团和由它捏成的塑像)? 3)模糊性,怎么说明持存过程的开始和结束时常常出现的不确定性呢?我们往往很难说清一个对象究竟在哪个时刻才真正诞生而又在哪个时刻才真正消亡。(4)时间,这些关于持存的理论和时间的本体论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呢?(5)相对论,这些形而上学的理论和相关的目前最好的科学理论的关系又是如何呢?
哈斯兰格(Sally Haslanger)在她最近的论文中比较了上述的三种理论在处理各种问题时的优势和缺陷。她自己虽然偏向于整存论,但是她也在文章最后总结说目前确实很难有一种理论能够以决定性的方式胜出。她预期关于其中某个理论的令人信服的论证支持恐怕往往会依赖于具体语境中的一些实用主义的考量。
和持存密切相关的一个重要课题是关于作为一类特殊个体对象的人在时间中的同一性问题。关于个人同一性的理论主要有以下几类:(1)心灵标准理论认为个人同一性的标准应该建立在诸如记忆、心理特征的接近与持续等心灵特性之上。(2)身体标准理论则认为个人同一性的标准应该建立在诸如躯体、大脑或者它们的主要关键部分等身体标准之上。(3)无标准理论认为不存在关于个人同一性的严格逻辑意义上的充分且必要的条件与标准。在此基础上,有些哲学家认为个人同一性是心身连续性之外的一个进一步的事实,也有哲学家认为个人同一性的判断是一个实用主义的程度问题。(4)超越标准理论则认为我们不能像前三种理论那样陷入寻找个人同一性标准的泥潭。这种理论的一个前提假设是:如果我们对诸如身心关系、持存以及时间等相关的形而上学本体论问题没有一个明确的立场,那么我们不可能回答许多关于个人的真正有意义的哲学问题。这最后一种理论在最近二十年中得到了相当的重视和发展。[11]
11、事件(event):大多数形而上学中有争议的课题都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事件作为一个本体论问题却直到二十世纪中后期才逐渐引起人们的重视。这后面的原因大约有三个:一是在分析哲学的自然主义化背景下,哲学家越来越重视自然科学的发展状况。而二十世纪最新的一些科学理论(如相对论、量子力学、以及生物学、心理学、生理学等学科中的前沿理论)都把事件看作一个本体论上最基本的范畴。二是在二十世纪哲学的语言学转向的背景下,戴维森的工作展示了事件作为基本的本体论范畴能够被用来很好地揭示关于行动的语句的逻辑形式。三是在二十世纪后半叶模态逻辑哲学兴起的背景下,大卫·刘易斯将作为基础本体论范畴的所有时间中的对象都归类于事件,这也从一个方面突出了事件的本体论基础地位。
关于事件的本体论地位,比较有影响的理论有:(1)事件是一个或几个对象在一定时间内对某个特性或关系的展示(Jaegwon Kim)。(2)事件是一种特普(trope)(Jonathan Bennett)。(3)事件是一种事态(states of affairs)(Roderick Chisholm)。(4)事件是具体的个体(Quine)。(5)事件是一种变化(Lawrence Lombard)。
关于事件的同一性标准,奎因认为两个事件是同一的当且仅当它们在同一个时空领域中具有相同的内容。戴维森认为两个事件是同一的当且仅当它们具有完全相同的因果作用和因果地位。而金在权则认为两个事件是同一的当且仅当这些事件的组成部分(即对象、被展示的特性或关系以及时间)都一一对应地相同。[12]
12、因果(causation):因果理论和模态理论一样已经渗透到当前分析哲学的各个主要领域中。关于因果关系的形而上学本质,目前主要有下列四类理论:直接实在论(direct realism)、休谟式还原论(Humean reductionism)、非休谟式还原论(non-Humean reductionism)、间接或者说理论实在论(indirect or theoretical realism)。(参见Tooley 2005)下面我将逐一地介绍和讨论这四类理论。
1)直接实在论的主要思想是:因果关系是在经验中直接被给予的(immediately given),也就是说可以被直接观察到;并且因果关系不能被还原为非因果的特性与关系(即便是加上因果法则);最后因果关系的概念是在分析意义上最基本的。对直接实在论的最大挑战来自认识论方面的困难,因为不少人相信休谟的工作成功地展示了我们并不能直接在经验中观察到因果关系本身的存在。
2)因果关系的还原论认为因果关系可以被还原为非因果的特性和关系,也就是说,如果任何两个可能世界具有完全相同的相关非因果的特性和关系,那么这两个可能世界就一定具有相同的因果关系。休谟式的非因果特性和关系粗略地讲是指我们在经验中可以直接观察到的非因果特性和关系(比如,红球撞击白球,然后白球开始运动)加上不能起到传统概念中的因果作用的事态。而休谟式还原论的主要观点是因果关系可以被还原为休谟式的非因果的特性和关系。
休谟式还原论又具体包含了下面四种有影响的理论:(i)自然法则理论是从自然法则出发来定义必然和充分的法则性条件,然后用后者来解释事态间的因果关系。(ii)反事实理论是用虚拟条件句来分析因果依赖关系,例如,事件e因果依赖于事件c当且仅当如果c没有发生,那么e也不会发生。(Lewis 1986)(iii)概率理论的中心思想是一个原因一定是以某种方式使它的结果(以较大的概率)更容易发生。(Suppes 1970)(iv)偶然同一性理论则认为因果过程在我们这个世界中可以被同一于一些连续的过程,这些连续过程保持一些基本物理量不变(Salmon 1998)。对休谟式还原论的反对意见主要有两大类:第一类运用了“极端简单宇宙”以及“时间颠倒宇宙”等思想实验指出这种还原论无法解决因果的方向性问题;第二类是关于决定性不足的反对意见,这些反对意见指出所有这类理论提到的非因果特性和关系的总和仍然不足以完全决定因果关系。另外,针对各个具体的理论还有一些其它的反对意见。
3)非休谟式还原论认为因果关系是可以被还原为非因果的特性和关系的,只是这些非因果的特性和关系必须是非休谟型的,这其中包括形而上学意义上的强自然法则以及一些本体论意义上终极的不可还原的特性。(Carroll 1994)非休谟式还原论所面临的主要困难是我们在认识论层面上并不能直接观察到或把握到这类非休谟式的法则与特性。
4)最后,间接或理论实在论认为因果关系是不能在经验中被直接观察到的,并且因果关系是不能被还原的一种理论上设置的关系。因为有了这样因果关系的设置后的理论在解释功能方面的强大,所以使我们对这种理论设置产生了一种本体论的承诺。[13]
13、伴随性与突现性(supervenience and emergence):伴随性是有关两类不同的特性的本体论依赖/决定关系的一个概念。当我们称一组特性A伴随于(supervene on)另一组特性B时,我们主要是要表达这样两个意思:第一,特性B的产生必然地导致特性A的产生,换句话说,特性A必然地伴随着特性B的产生而产生;第二,任何关于特性A的变化必然地由关于特性B的变化而引起,换句话说,没有关于特性B的变化就必定没有关于特性A的变化。这里的“必然性”都用可能世界的方式来表述。
进一步地伴随性又细分为:个体弱伴随性和个体强伴随性(weak and strong individual supervenience)以及区域伴随性和全球伴随性(regional and global supervenience),并且全球伴随性又分为几种类型。
下面是伴随性概念在当前分析哲学中的一些主要的应用:
1)语言哲学方面的问题有:一个词项的语义内容和心灵内容是否伴随于个体说话者内部的各种相关条件和状态?这导致了关于语义内容和心灵内容的内在主义与外在主义之争。
2)心灵哲学方面的问题有:意识和意向性是否伴随于大脑的物理状态以及其它相关的物理条件和状态?这导致物理主义与反物理主义之争。
3)认识论方面的问题有:信念的确证是否伴随于信念持有者个体内部的相关认知状况和条件?这导致认识论中的外在主义与内在主义之争。
4)在形而上学方面,人们在讨论复合体作为一个整体是否伴随于它的组成部分,以及因果关系是否伴随于非因果的特性和关系。
5)在美学以及伦理学方面,人们在讨论一件作品的艺术价值和艺术特性是否伴随于它的物理构成以及伦理特性是否伴随于各种非伦理的特性(例如完全自然主义化的特性)。
突现性是指当一个低层次系统发展演化到一个程度时,一种全新的高层次的特性从中突现出来,并伴随于低层次的特性。最典型的例子是当物理系统发展演化到大脑这种状态时,意识作为一种全新的特性从中突现出来并伴随于大脑的物理特性。突现论者认为突现的全新型的特性不能被还原为低层次的特性,因为它们无法在概念上从低层次特性那儿得到预测和解释。另外,在突现现象中,不同层次的特性之间的因果关系非常令人困惑,特别是下向因果性(downward causation)的问题。
因此关于伴随性和突现性,我们在形而上学领域的任务是:一方面梳理清各种相关概念的本质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另一方面还要研究它们和其它主要的哲学概念之间的关系,这些概念包括因果性、解释、还原性、实现性等等。[14]
14、实在论与反实在论(realism and anti-realism):我们知道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哲学史,在分析哲学中目前也是最激烈的争论之一。这个争论弥漫于当前分析哲学的各个领域,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到形而上学在分析哲学中的不可或缺的基础地位。实在论有两个主题思想:一是关于存在,即某类对象是在本体论意义上确实存在的;二是关于独立性,即某类对象的存在独立于我们的信念和感知、我们的语言实践以及我们的概念图式(conceptual scheme)。
反对关于存在的实在论主题思想的非实在论(non-realism)的观点有:错误论(error-theories)、非认知主义(non-cognitivism)、工具主义(instrumentalism)、唯名论、某些版本的还原论以及取消主义(eliminativism)。反对关于独立性的实在论主题思想的非实在论的观点则包括传统的观念主义(idealism)和主观主义以及当代版本的建立在真理、意义和语义学基础上的各种反实在论理论。[15]
三、结语
由于篇幅的限制,我们省略了一些当前正在热烈讨论着的分析的形而上学课题,其中重要的课题有:自由意志(freedom of will)、模糊性(vagueness)、类(sortals)、命题(proposition)以及部分理论(mereology)和元本体论(metaontology)。我希望本文论及的这十四个课题能够基本上反映出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的整体风貌。希望这些课题能让我们感受到当前分析的形而上学的选题视角和论证风格以及它的基础地位和历史渊源。[16]
 
【注释】
[1]关于对分析的形而上学作全面介绍以及代表这一领域最新成果的专著或文集,请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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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世界哲学》,2007年第5期。录入编辑:神秘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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