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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的白日梦
   

《潜伏》的大部分是我在深更半夜,裹着被子,倚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看完的。之所以拼着宝贵的睡眠来看《潜伏》,说起来还是缘于媒体上得闻明达高远的王蒙在称赞《潜伏》。就我本人的看电视经验而言,近年反复拉锯大体看完的电视剧是有两部。一部是《亮剑》,另一部就是《潜伏》。可是《亮剑》是投男人血性所好,女性观众基本上对它不感兴趣。唯独这部让左蓝、翠平和晚秋三个女性无条件众星拱月围住男主人公的《潜伏》,不但满足了男性文化的虚荣心理,一样叫女性观众潸潸泪下,不弃不离回味着当中的悲欢离合。在受众的趣味变得无比挑剔的今天,一个文化产品能够雅俗共赏一至于此,堪称一个奇迹。

奇迹当然不可能凭空降临。《潜伏》的成功有演员的功劳,一大群俊男美女兢兢业业,演绎一个充满杀机的凶险故事,本身就是收视率的一个保障。即便其貌不扬的站长吴敬中,随着剧情在急风骤雨中层层推进,其作为胸有成竹的仲裁人角色,一样变得不可或缺而吸引起了观众眼球。但举足轻重的无疑是剧本。明星串演不知所云荒唐故事比比皆是,但是很显然,《潜伏》不是这一类的绣花枕头。它少有一般电视剧的拖沓,故事环环相扣,悬念紧接悬念,高潮叠加高潮,对于亚里士多德推崇备至的“发现”和“突转”,即悬念的豁然开朗和情节的急转直下,也几乎落实到了每一个段落。进而视之,它还有离离合合的爱情线索、举重若轻的喜剧调剂,同样不乏一种革命的浪漫主义。浪漫的最好注脚是,余则成与左蓝在咖啡馆接头,双方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眼前真实,左蓝哽咽着答上暗号后,两人紧紧相拥亲吻。熟睹了好莱坞情节套数的观众,对于底下将会出现什么场面,心知肚明,即便省略过去,也自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曼妙。所以不奇怪,待得余则成离去,军调员邓铭文不知是画龙点睛还是画蛇添足,对尚陶醉在爱河里的左蓝说,“革命的爱情是浪漫的!”是啊,还有什么比波澜壮阔的革命,更能衬托爱情的浪漫呢。

但是《潜伏》的成功,说到底是迎合了我们无意识里的白日梦情节。弗洛伊德在他题为《诗人与白日梦》的著名文章里,指出文学作品作为白日梦,总是有一个似有天佑神助的男主人公。如是某一章结尾这个主人公昏死在地,流血不止,管保下一章一掀开,他就得到悉心照料,开始恢复。如果卷一终了在他汪洋大海狂风暴雨中翻船,卷二开篇他准保九死一生,逃得性命。不仅如此,作品当中的所有女人,几乎无一例外,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主人公。而作者和读者的自我,便是以旁观者的立场,有滋有味地满足着无意识的欲望。这样来看《潜伏》中的余则成,是不是一个典型的白日梦型的男主人公?第二集结尾余则成遭日伪特工暗杀,倒地后当胸又给补上一枪,眼看是英勇牺牲,死得毫无一线生机。可是第三集一开始,他就被贴掌柜救起,毫发无损地康复如初。至于翻船,无论是先时翠平老家小地主王金山的出现,还是后来女特务许宝凤录音下翠平真实身份,交由余则成的死敌李涯,余或者当机立断,或者炮制假录音,都能化险为夷,逢凶为吉。特别是王金山一节,李涯坚持要亲自提审,甚至得到了站长认肯。可是千钧一发之际,站长电话里一听说余则成就在李涯身边,马上口气一变,吩咐李涯任由余则成全权处理。站长真是余则成冥冥之中神若天意的保护人啊。

言及《潜伏》的天意,它更像是在暗示,国共两党你死我活的恶斗,不过是兄弟阋于墙的内争,他们曾经外御其侮,如今显示的,也不过是种你来我往的职场式策略争锋。崇高与卑鄙、正义与邪恶的分野变得无关紧要,“信仰”一语足以涵盖一切。余则成的坚定是出于信仰,反派主角李涯,甚至也成了信仰的好模范。可是李涯这个人物,体现的毋宁说是种职业本能。他的所谓名言“我运即国运”,不但演员台词就念得言不由衷,而且在白日梦一往无前的模式当中,压根就没有一点得逞可能。眼见他咬牙切齿忍气吞声,给出人意表,又是意料之中反败为胜的余则成一记耳光,觉得这个人物真是冤枉。所以为了余则成的无往而不胜,就像先前的左蓝、马奎、陆桥山、谢若林,以及与李涯同归于尽的廖三民这些相干或者不相干的人物一样,他必须去死。

余则成白日梦的三个女性里,左蓝出演的是女神形象,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感。翠平是俗人,可是她最叫观众牵挂不下,她的名言,男人装傻,女人真傻,岂止只是冲着余则成而来呢。她最后给撇入穷乡,带着余则成的孩子,遥遥无期,望眼欲穿的结局,让女性观众莫不伤心欲绝。比较起来,晚秋是汉奸的侄女,又嫁入中统无赖家门,说起来同革命最是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晚秋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沉静,那其实非常契合她心中偶像余则成的风格。故而剧作最后安排晚秋投身革命,同始终与她虚与委蛇的余则成,终成眷属,可以说也是证明了有志者,事竟成的至理吧。

 

(作者赐稿  录入编辑: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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