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至8月底,应古巴哲学学会等邀请,蒙国家教育部资助,我作为北美代表团成员参加了在古巴哈瓦那大学召开的第13届北美和古巴哲学家与社会科学家大会,在会上做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当代中国的发展》的英文发言,对古巴的哲学社会科学与社会文化状况

进行了多方位的访问与调研。会后执行教育部的博士生导师研究项目,到美国和加拿大进行

合作研究,主要关注西方马克思主义、解释学哲学和后现代主义的近况,先后应邀到美、加的近10所大学和研究机构访问,做了5次英文学术演讲,与美、加的有关学者进行了广泛交流。本文将与古巴有关的见闻与感悟报告如下。

一、古巴学术会议概观

北美与古巴哲学家与社会科学家大会(The Conference of Northern American and Cuban  Philosophers and Social Scientists)由美国和加拿大的一些学术团体与古巴学术界联合发起和组织召开。美国方面参加发起的学术机构主要有美国哲学学会,美国激进哲学会,美国激进政治和经济学家联合会,美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会,哲学中的妇女问题研究会,哲学中的黑人问题研究会等。古巴方面的发起机构主要有古巴哲学会,古巴哲学研究所,古巴历史和社会学学会,古巴哲学与科学技术与环境管理研究中心,哈瓦那大学历史与哲学学院,哲学系、经济学院等。该会于1982年起召开,大体上每年一次,其间有中断。会议均于暑期在古巴举行,由哈瓦那大学具体承办。本次会议为第13届,于2001年6月13日至27日在哈瓦那大学举行。

与会人员依据其来源自然分为两个代表团。北美代表团成员主要来自美国和加拿大,古巴代表团则来自古巴全国各地。就学科背景而言,与会者来自不同的人文社会科学学科:哲学、经济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教育学、历史学、人类学、文化学等。除了大学教师和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外,也有不少大学生、研究生,还有从事实际工作的企业家、金融家、政府职员、社会活动家等。与会者的背景尽管有所不同,但他们能够前来参会,本身就是对于美国的古巴政策的一种抵制与突破。长期以来,美国政府对古巴实行严厉的政治高压、军事控制和经济封锁政策,严格限制美国人赴古巴访问,同时极力控制美元流入古巴。美国人到古巴去必须经过专门的申请与严格的审批,获得批准的人还必须签字画押,保证自己在古巴消费不超过一定限额。就交通工具而言,不仅美国公司,就连外国公司也不能在美国开通到古巴的飞机和轮船,以至美国全境都没有直达古巴任何地方的飞机和轮船航班。就海关管理而言,不仅外国人不能借道美国去古巴,就连美国人也不能由美国直接出入境去古巴,而必须通过第三国,如加拿大、墨西哥等中转。自由的美国人在古巴问题上如此不自由,这无疑给美国学者赴古巴参会和旅游都带来了极大不便。在这种特别的背景下,每年仍然有不少人冲破重重障碍赴古巴开会和观光,这本身就是对于美国政府的古巴政策的一种蔑视与挑战,是对于古巴人民的革命和建设事业的一种实际支持。据说过去参加本会的北美代表团成员最多时一次曾达到近200人,上届和本次参会的北美代表团成员也有70多人,其中不少人已经是多次赴古巴参加类似会议。在接触中,他们中的不少人表示出对于美国对于古巴的封锁政策的相当不解和不满,有的则明确表示,正是为了表达对于这种政策的抗议才不断前来古巴参会。

该会的议题非常广泛,主题则随着形势的变化而每次有所不同,但大多与北美和古巴的人文社会科学和社会文化变革密切相关。本次会议发表论文近百篇,涉及到诸多问题或领域:

古巴革命的意识形态;政治体制、民主、人权与社会正义;社会主义中的公民社会;工人参与管

理及其机制;女权主义、妇女问题和家庭;民族认同、阶级、种族与性别;认识论与方法论;道德与价值(包括环境伦理、生态伦理、死刑伦理、发展伦理);科学哲学、教育与社会;文学与通俗文化,社会交往与现代传播技术;哲学与社会科学发展的新领域和新趋势;科学、技术与生态;新自由主义与全球化;当代资本主义分析;社会主义的模式及其与市场与社会合作的关系;社会的教育、卫生和保障政策;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及其新发展;革命的思想与运动,美国与拉丁美洲的关系等。在本次会议论文中,有关古巴社会和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与古巴内部的民族认同问题的文章格外引人关注。

此次会议按照通行的国际会议方式列了许多专题分单元进行。由于古巴通行西班牙语,因此会议的工作用语在英语和西班牙语之间转换。哈瓦那大学外语系的不少教师担任了口译的工作。会议开得热烈而又活跃。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会议在美国的具体筹办者,科里夫·杜冉德(Cliff DuRand)。作为本会的发起人和在美国的实际组织者,他10多年来始终如一地热情

关心和支持古巴人民的独立和建设事业,致力于推进美国以至世界人民对于古巴的了解与理

解,是所有这13届会议的组织者和唯一全部参加者,其坚持不懈的精神令人感动。

我此次是应邀作为北美代表团的成员参加会议,据说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中国以至亚洲的代表参加此类会议。会议的主办单位为我参会提供了部分经费赞助和许多方便。哈瓦那大学哲学系楠瑟·罗琵姊教授(Nancy Lopez.)和他的家人为我的访问提供了极为热情和周到的帮助,其情其景令人难以忘怀。我向会议提交的论文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当代中国的发展》。该文从1978年的真理标准讨论谈起,从教科书体系改革、主体性和人的问题讨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马克思主义与邓小平理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等方面概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当代中国的发展。我在会议发言后引起了听众的很大兴趣,除了当时的提问外,会下还有不少人来索要论文,了解中国的情况,探讨进一步交流与合作的可能。我除了尽量利用各种机会宣传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外,还对一些与会者做了有关古巴哲学与文化的访谈,得到不少学者的积极响应。

 

二、古巴社会文化寻访

 

与历届会议一样,本次会议的重要任务在于帮助与会者了解古巴的社会与文化。为此会议的主办者精心安排了许多学术对话与文化参访,把为期不算短的半个月时间安排得紧凑丰满,内容丰富多彩。总体来看,正式学术会议以外的活动大体有三类。一是学术报告与访谈;二是实地社会考察与调研;三是文化参观和自然景色游览。它们给了与会者以全面了解古巴的极好机会。

进行学术报告和访谈的目的是要在知识和理论上给与会者以更多补充。会议正式开始前,与会者曾有两天时间在古巴哲学研究所听取有关古巴革命思想历史来源和古巴的公民社会(Civil Society)问题的报告,给了大家进一步了解古巴提供了必要的历史知识准备和社会现状概览。会议期间,古巴老一代革命家、首任教育部部长、后来任文化部部长的哈特(Armando

Hart)先生前来介绍了古巴的教育革命和文化现状知识。在他看来,古巴的教育革命和文化建

设不仅是古巴政治革命的继续和深化,而且是推进政治革命的必要的智力和社会条件。古巴最有影响的《时代——社会、意识形态和文化》杂志主编赫楠德孜(Rafael Hernandez)做了有

关古巴的意识形态与文化管理的报告。他认为在古巴的主导意识形态和文化多样化发展之间

应当保持一个适当的范围和程度。一位社区的人民代表前来介绍古巴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和

民主选举问题,讲述社会主义民主及其在古巴的具体实现。尽管限于篇幅,这里不能一一介绍

他们报告的具体内容,但通过这些从历史到现实、从理论到实践、从宏观到微观的多角度介绍和对谈,确实为大家尽快了解和进入古巴社会提供了非常有益的帮助。实地的社会文化考察内容非常广泛和丰富,有几个地方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个是拉丁美洲医药学校,这是一所主要为拉丁美洲地区的不发达国家培养医生和护士的学校,它的学生主要选自这些相对落后的国家,学习费用主要由古巴方面提供,要求学生毕业后回到原来国家的农村和偏远地区,在基础医疗单位工作,为人民大众服务。应该说,古巴国力有限,又长期遭受美国的经济封锁,自己的经济也很困难,但它却能在困难的条件下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支援更为贫困和落后的地区和国家,面向广大人民群众,实施国际主义和人道主义,这不能不是它在拉丁美洲国家保持良好形象与友好关系的重要途径。

另一个是古巴的社会工作学校,这是一所以培养社会工作者(Social Workers)为主要对象的职业学校。社会工作在古巴有非常广泛的范围,但这里主要指与社区和街道的管理与服务相关的工作。在中国,社区工作基本上由退休的职工和家属来承担,古巴则有相当的部分是专业化和职业化的,而且是由年轻人通过专门的学习和培养后来从事。在座谈中,年轻的男女同学们表达了他们在未来服务于社区管理和社会服务的强烈热情和积极愿望。我们参观了一个社区工作点,那里的人们以极大的热情从事着所在社区的管理与服务,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状态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也许,正是在这种广泛而又细致的社会管理与服务,不仅保证了社会的安全与稳定,也使百姓大众能够在他们的实际生活中感受到来自政府和社会的关爱。古巴能够在比较低下的生活水准上把人民紧紧地凝聚和团结起来,这些细微的社会

工作无疑也发挥着不小的积极作用。再是一个大型的糖厂,以生产蔗糖为主,属于古巴的大型国有企业。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古巴的生产结构比较单一,以生产蔗糖为主,全国年产量曾经达到700万吨,并提出过年产1000万吨的跃进目标。虽未能实现,却也表明了蔗糖生产在古巴的产业结构的支柱地位,然而,随着国内外形式的变化,尤其是面临美国的强力经济封锁,古巴的蔗糖出口受到了极大限制,生产规模不得不大幅度缩减,国有企业也面临极大困难。我们去访问的时候,恰逢蔗糖生产的休业期,偌大的厂房非常安静。在高耸巨大的蔗糖库房里,望着堆积如山的蔗成品,品尝着雪白的细沙糖,听糖厂的厂长介绍着古巴的糖业概况,谈着该厂的改革思路,忆起儿时记忆中的古巴棕色砂糖,不禁生出某种喜忧参半的复杂情感。

还有哈瓦那艺术家和作家协会,那里聚集着一大批各种类型的艺术家和作家。古巴有着

多元文化的历史与现实。古巴曾经长期是西班牙的殖民地,有着欧洲文化的历史传统。后来又被美国长期占领,美国文化曾经长驱直入。在古巴有大量的非洲移民,他们带来了丰富的非洲文化,并使之繁衍生长。古巴地处中美洲,难免受到拉丁美洲文化的深刻影响。从政治上看,古巴曾经是资本主义,后来又走向了社会主义。当前的古巴共产党信奉马克思主义,但各种宗教尤其是天主教却在古巴有着很强的势力和影响。正是这欧洲与北美、非洲与拉丁美洲、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宗教文化与世俗文化、以及不同宗教之间的相互作用与交织,造就了古巴的多元文化。正是为了保护和发展这种多元文化,古巴政府与社会民间都致力于多元文化建设。而各种形式的文化艺术团体和协会则在这方面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在美丽的自然与人文景色中旅游观光无疑是古巴最有吸引力的方面之一。作为一个不小的岛国,古巴的绝大部分海岸都称得上是黄金海岸,旅游胜地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白沙海滩,清澈透底的海浪碧波,四季如春的海洋气候,姹紫嫣红的南国植被,随处可见的高耸灯塔,让人感到生活在童话世界之中,不愧为人间伊甸园,加勒比海的明珠,真是引人入胜,让人流连忘返。古巴物产丰富,除了举世闻名的蔗糖、咖啡和雪茄,还有硕大的芒果、椰子等热带水果,难以胜数的大龙虾、雪鱼与各式海鲜,配以各种地域与风格的烹调,称得上是一个美食之国。再加上古巴人活泼开朗,能歌善舞,热情好客,交往之中,给人留下美好印象。

作为古巴的复杂历史变迁与多元文化的一种现实痕迹,哈瓦那的城市建筑形式多样,从殖民时代的遗址到现代风格的建筑,巴洛克到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各式楼群、教堂、城堡、广场、别墅等并存,再加上保存完好的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军事要塞和城市防卫体系,以至哈瓦那中心地带的老城部分都被联合国宣布为“人类文化遗产”。

在古巴旅游,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参观有关古巴革命的历史纪念场馆。在哈瓦那市的巨大的革命广场上,古巴最伟大的民族英雄何塞·马蒂的巨大雕像与高耸入云的革命纪念碑交相辉映,极为壮观。圣地亚哥的革命广场的高地上,几十把破土而出的巨型钢剑直插云天,它们的斑斑锈迹则记载着历史的沧桑与磨难,给人的心灵以极强的震憾。据说古巴几乎所有的重要城市都有一个很大的革命广场和相应的纪念场馆,那里矗立着各种形式的英雄雕像和纪念碑等,它们记载着古巴人民曲折的民族独立和革命发展史,不仅成为当代古巴城市建设的内在组成部分,也成为表达古巴人民民族精神的重要形式。

正是在这种自然与人文、历史与现实、古典与现代、爱国主义与革命英雄主义等的有机结合中,古巴的旅游展示出自己的特有美丽和魅力,已经成了当前古巴最重要支柱产业之一,也给我以极为深刻的印象。算来这10多年来也访问了10多个国家和地区,惟有此次在古巴之际,时间不长,脑海中却时时回旋着那在孩童时代便印入心扉的歌曲“美丽的哈瓦那”,回味着海明威的不朽名篇《老人与海》,那些美好然而多少有些朦胧与神秘的影像都得到了很好的证实。

（责任编辑　黄岭峻）

　原文载《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4期，录入编辑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