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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富 余达淮】自我纠错:思维范式的嬗变与社会主义改革实践——从马克思主义两个必然到两个决不会的“自我纠错”谈起
   

 

诞生于十九世纪中叶的马克思主义无疑深刻地改变了并正在改变着世界历史的进程和人类的命运。然而当代资本主义却并没有历经马克思恩格斯所指证的异化幻象,而是凸显出平稳发展的态势。这是否表征马克思主义批判资本主义的理论基础发生了变迁呢?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否还具有回应时代的张力呢?对此,后现代主义的重要代表福柯就认为,在现时代研究历史要想超越由马克思定义和描写的思想地平线是不可能的;德里达则断言:我们都是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的继承人,未来不能没有马克思;法国存在主义者萨特更是指认:“马克思主义非但没有衰竭,而且还十分年轻,几乎是处于童年时代:它好像才刚刚开始发展。因此,它仍然是我们时代的哲学:它是不可超越的,因为产生它的情势还没有被超越。[1]萨特认为,我们的思想不管怎样发展,都只能是在马克思主义的土壤上形成的。这些都是有深刻理论洞见的。尽管上述学者并不把自己指认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但这丝毫没有降低他的话语的理论价值,反而指证了马克思主义能够超越具体化的时间和空间,具有较强的回应现实的理论张力。简言之,马克思主义可以在新的历史语境下当今时代进行对话,从中既可以凸显马克思主义在场的现实可能性,又能使马克思主义在现实的人的参与和观照下不断地涌现出新的意义。这既是历史本身的发展使然,也是马克思主义本身所具有的“自我纠错”功能的凸显。

一、马克思主义“自我纠错”:两个必然两个决不会

马克思主义“自我纠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对话的一种显现。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运用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象,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只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一种历史形态,它必然会被更先进的社会形态所替代这一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趋势。马克思恩格斯依据对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详细考察,指出资本主义正在经受着内在矛盾的阵痛,而这些矛盾威胁并将造成资本主义制度的最终毁灭。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必然会“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2]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由于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的不可调和,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胎胞里成长发展的生产力,会随着工人阶级的诞生与发展壮大,在反对资产阶级统治的斗争中,最终促使资本主义制度必然走向灭亡。马克思恩格斯由此得出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两个必然”的理论旨归。

然而,1848年欧洲革命的爆发及其失败,促使马克思恩格斯加深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观察与思考。他们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激化、缓和、对抗和冲突是一个历史必经的过程。虽然资本主义社会面临深刻的矛盾和危机,但由于资产阶级对现有生产关系进行局部的自我调整,从而使资本主义社会得以在现实的环境中仍有其“合法性存在”。这促使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思考自己的理论观点与推论,在更深层次研究的基础上,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就指证出:“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所以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3]恩格斯后来也曾指明历史表明,我们以及所有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都是不对的。历史清楚地表明,当时欧洲大陆经济发展的状况远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的程度。[4]“……这就彻底证明了,在1848年要以一次简单的突然袭击来达到社会改造,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5]由此可见,马克思恩格斯依据时代与实践的发展,既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必然灭亡和必然被更高形态的社会主义社会所取代,同时又清醒地认识到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艰巨性和长期性。他们对理论与实践所作的“自我纠错”既指证了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历史必然趋势,也就是必然灭亡和被社会主义社会所取代;又指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与危机的激化、缓和、对抗和冲突是一个历史的长期的过程,在这个过程没有结束之前,资本主义社会还不会灭亡,而更高形态的社会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

理论与实践的“自我纠错”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任何理论都只是某一时代的思想或历史的再现,而时代是发展变化的。随着时代和历史的变迁,理论本身应该得到补充和发展,并升华为适应时代发展需要的观念和理论体系。正是基于马克思主义适应时代的发展而勇于修正自己的理论与实践,马克思主义理论才能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深化,从而具有回应时代的张力。马克思主义应当依据实践和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自己的理论,不应当囿于自己原来做出的理论结论而固步自封或裹足不前,那样不仅会使自己与自己的理论都将落后于时代的发展,而且也会使理论在实践与社会的发展面前变得苍白无力,从而避免不了被历史所遗弃。

二、当代资本主义的平稳发展态势: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缺憾?

在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视域中,资本的出现无疑标志着社会生产的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现代社会的产生和发展过程,其本质就是以资本的运营和扩张为特征的市场经济的发展扩张过程。马克思指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异化现象。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发展虽然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但由于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制却使财富日益集中在少数资本家手中,而工人阶级却只得到仅够维持生计或者不至饿死的工资。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主义越发展资产阶级的财富积累会越来越多,工人阶级的苦难则会越来越深重。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存在着机器排斥工人的现象,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工人过剩而形成的所产业后备军的存在,使工人的工资维持在最低可能的水平。在马克思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无论如何工人阶级的苦难不会呈现任何明显的下降,甚至会出现工人阶级受苦难的人数与人民受苦难的强度都在增长的社会现象。对马克思而言,不断增长的苦难本质上就是对劳动力的不断增长的剥削,因为失业者的劳动力如果不受剥削,也就不可能有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而随着工人阶级的成长与发展,资本主义制度是不可避免地要被更高级的社会形态所取代。

然而,科技革命的凸现,在为资本主义社会带来了生产力巨大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平稳发展态势。生产力的发展促使当代资产阶级对生产关系进行局部的调整。在资产阶级内部“家族资本家(传统资本家)”与“经理资本家(新型资本家)”并存,资本主义社会中包括经理资本家在内的中间阶层在迅速扩大,其作用也大有强化之势。工人阶级这个称谓的内涵与外延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语境下的产业工人人数已大为减少,而白领工人的人数则相对增多,并且由于第三产业的发展增速,有相当数量的产业工人已转向第三产业。工人阶级的阶级地位也发生了变化,一部分工人成为所谓“中间阶级”的成员。再加上资本主义社会进入了“消费社会”时代,工人阶级的“绝对贫困”似乎已不复存在。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分配过程中,资产阶级通过吸纳工人持股从而提高了工人的责任心与积极性,工人的名义工资或实际工资都有明显的增长,等等。这些新变化促使工人阶级作为整体而存在的斗争意识和奋斗目标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只追求当前的经济利益而很少关注传统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自身的政治解放。这种状况表明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相对平稳发展的制度,它仍有可能处在发展的上升阶段。

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存在虽然与马克思所揭示的现象相悖,但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并不是人类完美的理想状态。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表明,尽管构建“资本主义总危机”的现实已不存在,但资本主义仍然存在某些普遍的结构性危机[6]。由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局限性,无论其内部结构与外部环境仍然存在系统的矛盾和危机。资本主义制度下由于存在着竞争与相对过剩人口,工人失业是必然存在的,并且失业工人的痛苦有增无减,工人阶级的贫困化也是绝对存在的。我们当然不能要求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直接回答今天已成为主导现实的问题。经典马克思主义更多关心的是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尖锐性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必然性,所以他们相应地忽略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调节能力问题。

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需要我们对资本主义有一个正确的体认。我们不仅要关注马克思主义所批判的资本主义的历史局限性,也要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所批判的那个时代的资本主义的历史局限性及批判本身的历史局限性。马克思是粘附于资本主义时代的人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一天,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就幽灵般地伴随一天。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在带来资本主义社会平稳发展的同时,也提高了工人的整体素质,为向更高形态的社会过渡准备了条件。所以,马克思主义从整体上来说并不存在资本主义的缺场。而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调节能力,可以促使我们正确认识当代的资本主义,把握其发展的脉搏,从而对我们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重要借鉴。

三、改革开放的自我纠错:从单纯“经济发展”到科学发展

我们自身的思维定式常常使我们囿于狭隘的思考,并对现象做简单化的诠释,这显然能使复杂的问题变得易于理解与处理,但无形中却遮蔽了我们对问题本身的把握。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上曾流行一种观念:即认为只要把经济问题解决了,也就是说只要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的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于是乎有人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曲解为发展经济就是唯一的。我国的改革开放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像前苏东一些民主转轨国家疲于应付的各阶层频繁博弈的“拖累”,但经济社会的发展总是要伴随着一些问题的产生及对这些问题的扬弃来为自己开辟道路,而这正是社会历史发展的辩证法。事实已经表明,当前经济社会的发展正伴随着一些社会问题的凸显,这似乎是矛盾的,然而却是事实。恩格斯就曾经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7]这就需要我们辩证地看待改革开放。

改革开放在带来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确实产生了诸多的社会问题。随着我国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变,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已经逐步暴露出来,而且正是那些给我国带来了发展与稳定的东西,也孕育了威胁其进一步发展与稳定的问题。在物质生产方面,我们正面临着环境污染和资源枯竭的双重威胁。在社会领域中,我国的贫富差距扩大与两极分化并存,社会的公平、公正问题越来越突出。我国如今不仅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不断升高,而且更重要的是因垄断和特权造成的升高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使得大众的不公平感比同等基尼系数下的国家更高,甚至于再次分配也没有缓解而是加剧了初始分配的不平等。这个弊病在如今单向度的市场化改革中不仅没有被克服,反而有加剧的趋势。而在精神生活方面则是理想破灭与精神空虚同在,如此等等。

围绕着改革开放过程中需要解决的一些深层次矛盾和当前遇到的一些新问题,在改革的方向和道路问题上出现了一些不同看法,也发生了一些争论。面对这些矛盾和问题,社会上思想既活跃又混乱,各种思潮相互激荡,出现了质疑乃至否定改革开放的观点。当前理论界就有那么一股反改革的思潮在涌动,应对这股思潮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人类社会按其本质来说是辩证发展的,我们也应当辩证地看待社会经济发展。不可否认,改革确实给我们的社会带来一些问题,也给部分群体带来了相对损失,但这绝不能成为否定改革的理由。改革开放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最优抉择,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改革开放具有历史的必然性,并不是说改革开放没有艰巨性,也并不是说我们党在领导改革开放过程中作出的每一个举措都是绝对正确的,是完全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我们看到,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的提出,既是对所谓单纯经济发展理念的纠错,也是当前我国改革开放的正确抉择。科学发展观对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作了科学的、生动的、现实的诠释。从理论到实践,在多个层面上体现着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思想意蕴。而全面可持续发展则反映了当前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客观要求。

四、增强社会主义制度的包容性:社会主义体制创新是改革开放的理性抉择

我们应当正确理解当前中国所凸现的矛盾和问题的性质及其可能带来社会风险。如果把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凸显的一些问题与矛盾祛政治化或祛意识形态化,就会发现这些问题只是各阶层之间利益博弈的一种凸现。或者可以这样说,这些矛盾和问题就是由利益问题,或者说是由利益冲突与利益矛盾所引起的。在现代西方社会中,社会利益矛盾和冲突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利益冲突或利益博弈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西方社会已熟练地运用谈判、妥协、讨价还价等市场经济所特有的成熟的方式予以化解。所以,改革开放进程中的中国,借鉴西方成熟的制度运作范式,化解现代化进程中日益凸显的利益博弈问题,就成为改革实践的一种新的理性诉求。

人类社会的发展史表明,社会进步是在诸多社会力量的相互冲突中实现的。恩格斯曾经指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的。”[8]正是由于各种社会力量都是存在的,并且都有可能对社会的发展起到一定的作用(无论是推进作用或是倒退作用),所以在现代语境下,正确引导各阶层之间的利益博弈,运用成熟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化的方式化解利益博弈,是实现社会各阶层之间利益共赢的理性选择。所以,增强社会主义制度包容博弈的能力,应当是改革开放的理性诉求。

马克思主义理论科学地揭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从总体而言是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的重要指导思想。正如北大聂锦芳教授所指出的:马克思的思想迄今仍指导并参与着对现实的塑造,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文本研究的目的正在于寻找当代社会与马克思当年的思考的内在关联,理性而客观地使马克思主义的当代价值呈现出来。[9]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自我纠错的体认,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与推进改革开放,从而更好地建设与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体上说,二十一世纪的前二十年,是我国由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迈进的关键时期,同时也是诸多社会问题和矛盾的凸现期。处于这样一个经济社会发展转型的关键时期,需要我们以整体的发展眼光来解决面临的社会矛盾及困境。我们应当以新的实践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和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在市场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以及人的全面发展的实践博弈中,加快推进社会主义体制创新,实现新时期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宏伟目标。

【参考文献】

[1]法.萨特著,林骧华等译.辩证理性批判:(上)[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28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33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3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597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598

[6]王贻志,莫建备主编:国外社会科学前沿(2006)第10[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31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83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97

[9]聂锦芳等.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重大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2007年第518

(原载《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09年第2期。录入编辑:红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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