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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京 李颖新】论弗雷格关于从句的涵义和意谓的理论
   

在《论涵义和意谓》这篇经典文献中,弗雷格提出了关于涵义和意谓的理论,这个理论的核心观点是:句子的涵义是思想,句子的意谓是真值。句子的涵义是由句子部分的涵义构成的,句子的意谓是由句子部分的意谓确定的。基于这样的观点,弗雷格探讨了等值替代规则,即当句子的一部分被意谓相同而涵义不同的一个表达式替代时,句子的真值保持不变。这个原则适用于句子本身作为一个句子部分的情况,即就句子的一部分本身是一个句子而言,当它被具有相同意谓(真值)的句子替代时,句子的真值保持不变。上述观点是在一般情况下成立的。但在该文中,弗雷格还探讨了上述观点不成立的情况,提出了间接涵义和间接意谓概念,相关的探讨主要围绕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特别是从句的意谓问题展开。本文主要探讨弗雷格关于从句的涵义和意谓的理论,试图基于现代逻辑和哲学的发展评价它对于后世哲学和逻辑的影响。

一、内涵语境中从句的涵义和意谓

弗雷格是从语言形式出发来分析从句的涵义和意谓的。他首先分析了从句的语法地位。从语法上看,从句与名词、形容词和副词等语词一样都是句子的部分,它们的语法作用也与名词.形容词和副词等语词的语法作用类似,相应地从句可分为名词从句、形容词从句和状语从句,等等。弗雷格认为:“由此可以推测从句的意谓不是一个真值,而是与名词.形容词.或状语的意谓相似。简言之,与句子部分的意谓相类似的东西,而句子部分的涵义不是思想,而只是这样一个思想的一部分。”[1]105-106虽然弗雷格分析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的出发点是语言,但其分析的最终目的是逻辑,弗雷格探讨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的方法是,不完全局限于从句的语法形式,而是从逻辑出发来探讨从句的涵义和意谓,尽可能地把从句的各种情况按照逻辑类型加以归类,并试图做出统一的说明。

从逻辑出发,弗雷格探讨的主要问题是等值替代规则对于复合句中的从句是否适用,而这直接与从句的意谓相关。按照他提出的间接意谓概念,弗雷格分析了等值替代规则不适用于从句的各种情况,从句具有间接意谓的情况。在这一部分中,弗雷格实际上探讨了现代逻辑和哲学所谓的内涵语境中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内涵语境又叫晦暗语境,在这种语境中,语言表达式没有通常的涵义和意谓,等值替代规则不能成立。内涵语境可以由多种语言表达方式形成,间接引语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命题态度动词是引出内涵语境的另一种方式。弗雷格具体分析了处于内涵语境中的各种各样的从句,探讨了它们的涵义和意谓问题。

1、对于处于间接引语中的名词从句的分析

弗雷格首先探讨的是由that引导的抽象的名词从句。就该类从句而言,主句的主要动词是:说(say),听说(hear),认为(be of the opinion),相信(be convinced),推论(conclude)以及其他类似的语词。在这些语词后可跟that引导的名词从句,作为它们的宾语。弗雷格认为,由于从句处于间接引语中,从句不具有它通常的涵义和意谓,为此弗雷格提出了间接意谓的概念。他说:“在间接引语中,语词有其间接的意谓,而间接意谓与其通常的涵义是一致的。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从句以一个思想作意谓,而不是以真值作意谓;不是以思想作涵义,而是以‘……这样的思想’这一用语的涵义作涵义。但这个用语的涵义只是整个主从复合句的思想的一部分。”[1]106

弗雷格得出这一结论的理由是,从句是否为真与整个句子的真无关。这表明从句的意谓不是真值,因为意谓概念是与真值直接相关的,从句的意谓必定是与包含它的整个句子的真值直接相关的东西。著名哲学家.弗雷格研究专家达米特认为,弗雷格的指称(即意谓)概念的一个基本方面是它的语义作用,一个表达式的指称在于它对于确定包含它的句子的真值所起的作用[2]190。从句的真值不影响整个句子的真值,因此它就不是从句的意谓。那么什么影响整个句子的真值呢?弗雷格认为它是从句的思想。从句的思想是从句的意谓。比如,我们看以下两个句子:

1)哥白尼认为,行星的轨道是圆圈(Copernicus believed that the planetary orbits are circles)。

2)哥白尼认为,太阳运动假象是由地球的真实运动造成的(Copernicus believed that the apparent motion of the sun is produced by the real motion of the Earth)。

如果(1)中的从句具有通常的意谓即真值,那么当我们使用“太阳运动假象是由地球的真实运动造成的”这个假句子替代“行星的轨道是圆圈”这个真句子时,(1)和(2)的真值就会不同,因为没有遵循等值替代规则。但事实是,(1)和(2)都是真的。这里用一个为假的从句替代另一个为真的从句并没有影响整个句子的真值。“整体的真既不包括从句的真,也不包括从句的不真。”[1]106就是说,整体的真与从句的真无关。

那么整个句子的真是由什么确定的呢?就(1)而言,它的真值在于:是否哥白尼认为行星的轨道是圆圈。就(2)而言,它的真值在于:是否哥白尼认为太阳运动假象是由地球的真实运动造成的。在这里,哥白尼所认为的不是从句的真值,而是从句所表达的思想。因此,思想对于确定整个句子的真值起到了重要的语义作用,思想成为了从句的意谓。而从句的涵义不是思想,就(1)而言它是以“星的轨道是圆圈这样的思想”这一用语的涵义作涵义,它是整个句子的涵义的一个部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证整个句子的真值不变,整句中的从句只能代之以含有相同的间接意谓即相同的通常涵义的从句,就是说只能用另一个具有与整句中的从句相同思想的从句来替代它。

2、对于处于命题态度词后的名词性从句的分析

弗雷格还分析了现代语言哲学中被称为命题态度词所引发的从句。命题态度词,即表达命题态度的动词,也是引出内涵语境的一种语言手段,它们之后的从句表达的是一种命题和思想。主句中出现的主要的命题态度动词是:“看来……”(it seems that)、“高兴”(to be pleased)、“同情”(to regret)、“同意”(to approve)、“指责”(to blame)、“希望”(to hope)、“害怕”(to fear),等等,这些动词后跟名词从句。弗雷格认为,对于这类从句,也可作与间接引语中的从句类似的分析。在弗雷格看来,在上述动词后出现的从句的意谓不是真值,而是一种思想,一种信念。比如以下这个句子:

3)威灵顿在滑铁卢战役即将结束之际为普鲁士人的到来感到高兴(Toward the end of the battle of WaterlooWellington was glad that the Prussians were coming)。

3)的真值在于:威灵顿是否在滑铁卢战役即将结束之际为普鲁士人的到来感到高兴。因此从句“普鲁士人将到来”的意谓是一个思想,即一个信念。威灵顿感到高兴的是这个信念,这个信念是他感到高兴的原因,而这个从句的真值却不是威灵顿感到高兴的原因。即便他弄错了,也就是说“普鲁士人将到来”这个句子是假的,只要他的这种信念继续保持,他就仍然会同样感到高兴。从句的真值与整个句子的真值无关,而从句的思想却与整个句子的真值相关。

再比如:

4)哥伦布从地球是圆的推论出,他向西行可以抵达印度(Columbus inferred from the roundness of the Earth that he could reach India by travelling towards the west)。

4)包含“地球是圆的”和“他向西行可以抵达印度”这两个从句,它们的意谓都是思想,是信念,而且前一个信念是后一个信念的根据。它们的真或假与整个句子的真值无关。整个句子的真值在于哥伦布是否从地球是圆的这个信念推出他向西行可以抵达印度这个信念。当我们用“直径大于自己直径四分之一的月亮所陪伴的行星”替代“地球”时,形成了如下句子:

5)哥伦布从直径大于自己直径四分之一的月亮所陪伴的行星是圆的推论出,他向西行可以抵达印度。

弗雷格认为,这种替代导致了整个句子的真值发生了变化。因为哥伦布可能不会基于由“直径大于自己直径四分之一的月亮所陪伴的行星是圆的”所表达的信念推出由“他向西行可以抵达印度”这个从句所表达的信念。因为前者的意谓(即思想)与后者的意谓(即思想)是不同的。关键在于在整个语句中,语词不具有通常的意谓。

此外,弗雷格认为,以“为了”(in order that)所引导的目的状语从句,以及对于使用“怀疑,是否…”(doubt whether)、“不知道,什么…”(not to know what)等用语表达的从属疑问句,也可做类似的分析。比如,我怀疑他是否会来(I doubt whether he will come)。其中,从句“他会来”的意谓是思想,我对这个思想感到怀疑。这里的关键在于,“怀疑”、知道”等语词是命题态度词,它们引发的是内涵语境。

总之,对于上述各种从句,弗雷格总结道:“从句可以理解为名词。人们确实可以说,从句可理解为那个思想的专名,那个命令的专名等等,它是作为那样的东西在主从复合句中出现的。”[1]108正因为如此,从句不能以思想作为涵义,它的涵义只是整个句子的思想的一个部分,不能以真值作意谓,它的意谓就是它通常所具有的思想。

二、通常语境中从句的涵义和意谓

除了分析内涵语境中的从句的涵义和意谓外,弗雷格还分析了现代逻辑和哲学所谓的外延语境中名词从句、形容词性从句、状语从句和条件从句的涵义和意谓。在这种情况下,从句有其通常的涵义,但是思想却不是作为涵义出现,真值不是作为意谓出现。

1、对于名词从句的分析

弗雷格指出,名词从句的涵义不是思想,而从句的意谓不是真值。比如:

7)发现行星轨道是椭圆状的那个人,死于贫困之中(Whoever discovered the elliptic form of the planetary orbits died in misery)。

弗雷格认为,这个句子中的从句显然具有通常的涵义,但由于从句“发现行星轨道是椭圆状的那个人”(Whoever discovered the elliptic form of the planetary orbits)中包含了不确定的提示部分“那个人”(Whoever),该语词独立看没有确定的涵义,而是表达了与“死于贫困之中”的关系。因此该从句就没有一个独立的思想作涵义,它的涵义是整个句子的涵义的一个部分,而它的意谓不是真值,而是开普勒。

但有人可能反对说,整体的涵义确实包含一个思想作部分,即有一个人,他首先发现了行星轨道的椭圆状;因为谁认为这个整体是真的,就不能否认这个部分。针对这一问题,弗雷格分析了语言表达中的预设问题。他认为,“当人们断定某个东西时,总是存在着一个显然的预设,即所使用的简单的专名或复合的专名都具有指称。”[3]69因而断定(7)的人,就预设了“发现行星轨道是椭圆状的那个人”这个表达式具有意谓,即存在一个发现行星轨道是椭圆状的人。但这个预设并不是(7)这个句子的涵义的构成部分。否则,该句的否定就是:发现行星轨道是椭圆状的那个人没有死于贫困之中,或者,没有人发现行星轨道是椭圆状的。

同样,断定“开普勒死于贫困之中”,就预设了“开普勒”这个名字有意谓。但它并不是“开普勒死于贫困之中”这个句子的涵义的一个构成部分。否则,该句的否定就是:开普勒没有死于贫困之中,或者“开普勒”这个名字没有意谓。在弗雷格看来,“开普勒死于贫困之中”与“开普勒没有死于贫困之中”两个句子的预设是相同的,即都是:“开普勒”这个名字有意谓。弗雷格认为,预设是直接与断定联系起来的,预设不是句子的涵义的构成部分。只有当说话者使用一个句子做出断定时,该句子才存在预设问题。

2、对于形容词从句的分析弗雷格

还分析了形容词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他认为:“形容词性从句应该被看作等同于形容词。”[3]70比如:

8)“小于04的平方根”(The square root of 4 which is smaller than 0)。(8)包含有一个形容词从句“小于0的”(which is smaller than 0),而它可以改写为“4的负平方根”(the negative square root of 4)。这样“小于0的”这个从句在语法作用上就等同于“负的”这个形容词。就“which is smaller than 0这个从句而言,由于有“which”,它不是独立的主语,因此从句不能以一个涵义作思想,它的涵义只是整个句子的涵义的一个部分,它也不能有一个真值作意谓。

3、对于条件从句的分析

弗雷格首先分析了带有不确定提示性成分的条件句。比如:

9)如果一个数小于1而大于0,那么它的平方也小于1而大于0If a number is less than 1 and greater than 0its square is less 1 and greater than 0)。

其中,“一个数”(a number)这个成分在条件句里,“它的”(its)这个成分在结果句中,正是通过这两个用语所表达的不确定性,涵义获得了由一条规律得到的普遍性。因此该条件句本身没有完整的思想做涵义,而结果句本身也没有完整的思想做涵义,只有条件句和结果句一起才表达一个完整的思想,而且只表达一个唯一的思想。同样条件句和结果句的意谓也不是真值,而整个句子有一个真值。

弗雷格认为,在自然语言中,有时通过动词的现在时,在条件句和结果句中不确定地指示某一时刻。比如:

10)当太阳处于北回归线时,我们北半球白天最长(When the Sun is in the tropic of Cancerthe longest day in the northern hemisphere occurs)。

10)中两个子句中的isoccurs的时态是现在时,但并非指示现在,而是不确定地指示某个时刻。无论是条件句还是结果句,它们的涵义都不是一个完整的思想,只有它们结合而成的整个句子才能表达唯一的完整的思想。

与上述情况不同,弗雷格还分析了不包含确定的指示成分的条件句。他认为,如果条件句含有一个专名或可被看作与专名相等的东西,则因为它不是含有指示性的成分,因此它的子句就分别表达一个完整的思想,以一个独立的思想作涵义。比如:

11)如果太阳现在已经升起,那么天空乌云密布(If the Sun has already risenthe sky is very cloudy)。

11)中由于时间确定,假如地点也确定,那么“太阳现在已经升起”就表达一个完整的思想,有一个真值作意谓。而“天空乌云密布”也表达了一个完整的思想,有一个真值作意谓。整个句子表达的是条件句和结果句的真值之间的一种关系,即不会出现条件句指真,而结果句指假的情况。因为条件句和结果句的意谓是真值,所以我们可以用与它们真值相同的句子分别替代它们,所形成的句子的真值并不发生变化。

此外,弗雷格还分析了主句和从句共有一个专名的句子的情况。比如:

12)认识到其右翼的危险的拿破仑,亲自率领自己的卫队冲出敌阵(Napoleonwho recognized danger to his right flankhimself led his guards against the enemy position)。

弗雷格认为,这个句子表达了两个思想:其一,拿破仑认识到其右翼的危险;其二,拿破仑亲自率领自己的卫队冲出敌阵。如果我们把这个句子作为陈述说出,我们就以此陈述了这两个分句。一个分句假,整个句子就假,只有当两个分句都真时,整个句子才真。从句本身有一个完整的思想做涵义,因此从句的意谓是真值。我们可以用另一个具有同样真值的句子代替这个从句而不改变整个句子的真值,但要求用来替代的从句的主词必须是“拿破仑”。

三、复杂语境下从句的涵义和意谓

除了上述情况的分析,即内涵语境中从句的涵义不是思想,通常语境中从句的涵义也不是思想,从句的意谓不是真值之外,弗雷格还考察了更为复杂的情况。一种情况是针对附属思想的。弗雷格认为,对于从句的涵义的分析,有时我们要考虑更为复杂的情况,除要考虑从句本身表达出来的涵义之外,还要考虑从句具有的但并没有表达出来的涵义。因为在日常语言使用中,我们总是在我们表达的主要思想上结合以附属的思想,尽管这些附属思想没有表达出来,但听者却能把它们与我们的用语结合起来,这些附属思想也就作为了从句的涵义。如此从句就比表面看起来具有更多的简单的思想。

比如对于(12)这个句子,按上述分析它可表达了两个思想:其一,拿破仑认识到其右翼的危险,其二,拿破仑亲自率领自己的卫队冲出敌阵。但上述句子也可以这样分析,即它除表达上面的两个思想外,它还表达了第三个思想:对于危险的认识是拿破仑率领卫队冲出敌阵的原因。但这个思想仅仅是提示,还是明确的表达,我们从句子中难以确定。如果拿破仑在认识到危险以前就做出了“亲自率领自己的卫队冲出敌阵”的决定,那么附属思想就不能是句子的涵义。如果把附属思想看作句子的涵义,那么当我们用句子“拿破仑已经45岁有余”替代从句子“拿破仑认识到其右翼的危险”时,不仅改变了第一个思想,而且改变了第三个思想。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进行保持整个句子真值的替代。弗雷格认为:“句子正是由于与另一个句子相结合,表达出比由它自身表达的更多的思想。”[1]117等值替代规则的使用必须考虑附属思想的问题。

弗雷格考虑的另一种复杂情况是从句具有两个意谓的情况。比如:

13)倍倍尔误以为,归还阿尔萨斯-洛林可以平息法兰西复仇的愿望(Beble mistakenly supposes that the return of Alsace-Lorraine would appease Frances desire for revenge)。

这个句子表达了两个思想,但这两个思想不是一个属于主句,一个属于从句,即1.倍倍尔相信,归还阿尔萨斯-洛林可以平息法兰西复仇的愿望。2.归还阿尔萨斯-洛林不会平息法兰西复仇的愿望。在第一个思想的表达中,从句用语具有间接的意谓,而在第二个思想的表达中,这些用语有其通常的意谓。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从句具有两个不同的意谓,一个是思想,另一个是真值。现在由于真值不是从句的全部意谓,所以我们不能对之进行等值替代。弗雷格认为,在出现“知道”、“认识到”、“众所周知”这样的表达时,情况也类似。

四、弗雷格探讨从句的涵义和意谓的理论意义

弗雷格对于从句的涵义和意谓的探讨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首先,弗雷格揭示了等值替代规则在某些情况下失效的原因,进一步论证了他关于涵义和意谓的基本观点。弗雷格重点探讨了在什么情况下等值替代规则失效的问题。他说:“我希望我已经至少澄清了,一个从句并不总是可以代之以另一个具有同样真值的句子而不损害整个句子结构的真值的原因。”[3]76在弗雷格看来,主要的原因是:1.从句只表达一个思想的一部分时,不指真值;2.在从句的涵义除包含一个思想外,还包括另一个思想的一部分时,尽管从句意谓一个真值,却不限于这个真值。他指出,第一种情况出现在用语的间接意谓的情况下,以及当句子的一部分只是不确定的指示,而不是一个专名时。在第二种情况下,从句可以有两种意谓,即一方面是通常意谓,另一方面是间接意谓;或者,从句的部分的涵义可以同时是另一个思想的部分,这个思想与从句中直接表达出来的思想一起形成主句和从句的整个涵义。弗雷格探讨从句的意谓,其目的是为了证明他的基本的观点:句子的意谓是真值,而句子的涵义是一个思想。弗雷格认为:“从句不可以被代之以另一个具有相同真值的句子的这种情况,并不证明任何与我们的观点(即句子的意谓是真值,句子的涵义是一个思想)相反的东西。”[1]119因为在他看来,关于句子的涵义和意谓的观点对于任何句子,包括复合句都是适用的。从句只是句子的部分,因此它的涵义也是句子的涵义(思想)的一个部分,而从句的意谓也就不是真值了。探讨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应该从从句的语法地位出发,否则就不可能理解弗雷格的基本思想。

其次,弗雷格在探讨从句的涵义和意谓问题时还提出了许多对于现代语言哲学和现代逻辑都十分重要的问题。其一,通过句子(7)的分析,弗雷格探讨了预设问题。预设问题是语言哲学和现代逻辑中的重要问题,而“正式把预设作为一个逻辑概念加以认真讨论的,却是弗雷格”[4]453。弗雷格认为,当人们使用一个包含单独名称的句子做出论断时,就预设了单独名称所表示的对象是存在的,即它有意谓。但这个预设不是包含单独名称的句子所表达的思想的构成部分。弗雷格对于预设问题的探讨,对于后世逻辑与哲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一方面它直接激发了罗素对于他的预设理论的批评,提出了摹状词理论,主张包含单独名称的句子所做出的论断并不预设单独名称有意谓。另一方面,弗雷格既使用真假概念等从语义学层面,又使用断定概念等从语用学层面对于预设问题的探讨,为后世预设问题的研究提供了基本的方向,现代预设理论中所谓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就是沿着弗雷格的方向发展的[4]458。其二,弗雷格对于语句(12)中的附属思想的分析,实质上探讨了隐含问题。弗雷格认为,两个句子结合起来,除了分别表达它们的思想外,有时还表达第三个思想,而这第三个思想是隐含的内容,不是被明确表达出来的内容。一个句子的隐含直接对于这个句子的真值产生影响,使用等值替代规则时必须考虑它。弗雷格关于隐含的探讨影响很大。现在,隐含问题是自然语言逻辑和语言哲学中的一个重要的问题。比如,语言哲学家格赖斯系统地提出隐含理论,他认为,说话者的话语所传达的意义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话语的言说内容,另一部分是话语的隐含内容。按弗雷格的说法,前者是句子明确表达的思想,后者就是所谓的附属思想,由此可见弗雷格的影响。三,更为重要的是,弗雷格关于从句的间接意谓的探讨,特别是关于包含具有间接意谓的从句的整个句子的真值的探讨,实质上是关于处于内涵语境中的内涵语句的探讨。这一部分的探讨涉及内涵逻辑中十分重要的问题,对内涵逻辑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作用。有一种观点认为,“广而言之,可以把内涵逻辑看做关于‘必然’、‘可能’、‘知道’、‘相信’、‘允许’、‘禁止’等提供内涵语境的语句算子的一般逻辑。在这种广义之下,模态逻辑、时态逻辑、道义逻辑、认知逻辑、问题逻辑等等都是内涵逻辑。”[5]31按照这种看法,在《论涵义和意谓》一文中,弗雷格的探讨涉及了认知逻辑.道义逻辑,而在《思想》一文中涉及到问题逻辑。“许多人认为弗雷格是探讨内涵逻辑的第一人”[6]131

综上所述,立足于当代逻辑和哲学的发展,探讨弗雷格关于从句的涵义和意谓,对于我们准确地理解和评价弗雷格的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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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录入编辑: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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