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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根龙】布鲁诺的认识论思想研究

 

    布鲁诺的最高哲学原则是“一”。正如黑格尔评价的那样,布鲁诺是个不安宁的人,“但是,这种不安宁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不能容忍有限的、坏的、庸俗的东西;——这就是他不安静的原因。他已经升高到统一的、普遍的实体性里面,——已经把自我意识和自然的割离、把那种对它们的贬低取消了。”① 布鲁诺的一生,是为着内心所追求的世界统一性及其本原而活着的一生,是为着他自己心目中的上帝并且至死捍卫它的一生。布鲁诺自己承认,“是‘一’吸引着我。由于它的力量,我虽困厄而自由,虽悲哀而幸福,虽贫穷而富有,虽赴死而犹荣”。②

    展现在布鲁诺面前的宇宙世界复杂多样,处于不断的具体形式转换之中,是不稳定的现象世界。在这不稳定的现象世界之下,是稳定的、静止的本质的东西,他称之为原始的本原“一”。“一”构成布鲁诺哲学思想的逻辑起点,同时又是终点。作为本质的“一”存在于作为现象世界的万物之中;反过来,世界万物又存在于“一”中。宇宙及其众世界是“一”的展开和表现。因此,布鲁诺认为,给予无数个别存在以存在的东西是“一”,“对这个‘一’的认识是全部哲学和自然静观或思辨(contemplatus)的目的和界标←对一切的最高静观或思辨却保持在它自己的界限之内,它高翔于自然之上,对于不相信的人,它是不可能,是虚无”③。“最高的善、最高的渴望对象、最高的完美、最大的幸福,在于包含全部多样性的一”④。“谁不明白太一,就不明白一切那样,谁真正地明白太一,也就明白一切,而且,谁愈接近于认识太一,也就愈益接近于认识一切。”⑤ “赞美归于众神明,愿所有存在着的都来赞颂无限的,最单纯的、最单一的、最崇高的和最绝对的原因、本原和元始的‘一’”⑥。

    但是,布鲁诺认为,本原的“一”是无限的,现象世界是有限的。“一”“在一切之上,在一切秩序之上,在一切系列之上,是一切秩序和一切系列的产生者。她不接受与自她产生的事物的对比,因为在有限和无限之间不存在什么比例”⑦,有限和无限不相等。布鲁诺在《论原因、本原和一》中描述了有限理智和神性无限之间无法克服的不相等。“这个绝对的现实,即是绝对的可能性,只有通过否定的途径才能被理智所把握。我认为,或者就他能是一切事物,或者它就是一切事物而论,它不能被把握,因为当理智想要理解某物的时候,就得形成一个易领悟的种类,使自己与之相像,拿自己与之比量使自己与之相等,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理智从来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不能再大了。而这个绝对的现实,从各方面都是不可度量的,不可能再大了。所以没有任何眼睛能够接近他或者靠拢那最崇高的光很在最深邃的深渊”⑧。布鲁诺又说,“关于这个神的实体,我们完全无法知道,这既是由于它是无限,也是由于它极远地离开我们的结果,代表我们的推理能力的范围的最远界限。我们不知道什么,除非借助印记”⑨,仿佛从镜子中,从阴影处借助于猜测来看它。他承认,“实际上我们没有使我们居住于真理之庄园的本性”,并且借用《所罗门之歌》的诗句“我坐在那个希望的影子之下”加以发挥,“我说,不是在真和善、自然的和理性的影子(实际上它被说成是假的和恶的)之下而是在形而上的、理念的和超实体的影子之下”⑩。

    因此只有借助超自然之光,而不是借助自然之光即理性,才能升高到对最高的无限的统一性的认识。“这种光,不为那些认为一切事物都是某种物体,或者简单像以太,或者复合像星际或星际物质的人所具有。他们不是在无限世界和无限事物之外寻求神性,而是在那个世界和那些事物之中寻求神性”(11)。最高的无限统一性本质上不是有限理智所能把握的。我们关于可感知的事物的认识只是关于现象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对于布鲁诺来说,所有自然和人类心灵的产物都只是高级真理的象征,观念只是真理的影子。在这一点上他与他那个时代的信念一致。

    布鲁诺的思想是自然主义泛神论。他把一也即世界的统一性或自然叫做神或上帝,是无限的。人类的存在及其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因此布鲁诺在认识论上似乎也接受否定神学的立场,带有神秘主义和不可知论论的色彩,并由此导致了他的悲剧意识。德国哲学家库萨的尼古拉的思想对布鲁诺影响巨大。在库萨的上帝观中,隐伏着一对矛盾。一方面,上帝是不可理解的:如果仅仅停留在这一点上,只会让人得出宗教蒙昧主义和神秘主义的结论,导致放弃认识的结果。而另一方面,人的理智又是永不满足的。如何解决这对矛盾,是库萨长期思考的中心问题。但是,尽管他长时间以来沿着各种哲学体系的途径苦苦探索,但始终未能成功,直到他循海路从希腊返回时,才蒙上帝的“最高恩赐”找到了解决办法,这就是“有学问的无知”。同时,也正是由于借助“有学问的无知”解决了这一矛盾,他才能够最终结束和超越了中世纪经院哲学的传统思维模式,成为一个新的哲学形态的开创者。(12) 布鲁诺面对着同样的矛盾,只不过是自然或世界的最高统一性或无限宇宙和人的有限的存在及认识能力之间的矛盾。但是,布鲁诺更加自觉地反对经院哲学,循着哲学的传统,解决这个矛盾。他如此深信,心灵能够上升到感官事物之上,在多样性的事物中知觉统一性,在有限之中知觉无限。布鲁诺将人的认识理解为从感性认识到逻辑的理性认识,凭借英雄的激情或爱,直至最高的哲学智慧。一方面,布鲁诺通过其认识论对人加以颂扬,并且更由于布鲁诺捍卫哥白尼学说,提出宇宙无限性学说,而成为现代科学理性的开创者。

    布鲁诺认为,知识起源于感觉。感性是认识的前提,是自然认识的起点和开端。“如果没有外部感官从感性客体摄取来的某些形式和形象”(13),认识是不可能的。但是,感性“仅仅刺激我们的理性,部分地去显露、指出和证实;不是整体地去证实”,“我们的感性,无论看起来多么完善,但也从不是没有一些烦扰的。因此,真理虽然在那么一点程度上来源于感性,正如来源于最弱的原始那样,但是绝不存在于感性中”(14)

    从感性的杂多到观念的统一,这是从感性具体上升到抽象的过程,这一推理阶段就是知性。知性的任务是理解感觉所感知、所保留下来的东西,运用抽象概括和推论的能力,从特殊中抽象出一般,从感觉的现象中探明事物的普遍本质和原因。布鲁诺认为,“知性是人类特有的潜能”(15)

    接下来的阶段是理性。理性的任务是主动地、积极地整理知性活动的成果,把知性得出的一般论断提高到原理原则,从而认识到事物的实体的统一性。也就是通过逻辑推理与内在直观,使复杂繁多的事物简明化,把握基本公理、原理,形成明晰、系统的科学知识。“当理性要理解某个事物的实质时,它便借助尽可能简化的办法。我的意思是,它远离复杂性和繁多性,抛弃易逝的偶性、大小、标志和形状而是追溯到构成这些事物的基础的那个东西……通过这样,理性向我们明确地指出事物的实体怎样存在于统一性中,理性从真理中或从类比中寻找一”。(16) 这样,“我们从自然的最低阶段上升到最高阶段,从(哲学家所认识的)物理学上的普遍性上升到(神学家信仰的)原始状态,如果你愿意的话:直到你达到一个单一的普遍的元始实体,它等同于一切,我们称它为存在,为一切种属和一切不同形式的基础”。(17)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人的自然推理认识的对象是有限的感性世界,认识从感性开始。而作为认识起点的感性,一开始就充满着种种不确定因素,因而建立在感性认识之上作为推理认识的最高阶段的理性也就具有相对性。

    低级的智慧只有借助于许多种类、对比和形式才能理解多样性;较高级的智慧借助于不多的东西就能理解的好一些;最高级的智慧借助于最少的东西就能理解得尽善尽美;头等智慧即神性智慧在一个观念即“一”中最完美地包含着整体。神性智慧在智慧的等级里处于最高阶段,属于头等智慧。它“无须任何事前的或同时的推论,就可以包罗一切”,它可以比作“一面活的、被充满了的镜子,在它之中镜子、光明和所有形象都是同一的”。(18) “它能在一个思想里以最完善的方式领悟一切;神明的智慧,绝对的统一,无需借助任何表象、任何条件,它本身就是理解者和被理解者。因此,我们上升到完善的认识时,就是把杂多性综合起来,正如下降生育万物时把统一性展开那样。下降是从元[一]的存在到无限多的个体,上升则是从后者到前者。”(19) “当我们集中注意、努力达到事物的本原和实体时,我们是在向着不可分割性的方向前进;而且我们从不认为我们已经到达了元始的存在和普遍的实体,如果我们没有达到这个包罗一切的、单一的不可分割者的话。由于这个缘故,只有当我们达到了对不可分割性的理解时,我们才认为是理解了实体和实质。”(20)

    这样,要达到与“一”的合一需要漫长的过程,人类的认识就只能是一个无限接近“一”的过程。无限作为无限,必须被无限地追求。宇宙的无限只能促使人类不断地探索和发现。人的能力因而得到不断地发展和提高,人类的视野越来越广阔。人类对大自然奥秘的洞察是没有限度的。认识的对象是无限的,人类心智的力量也是无限的。

    布鲁诺的最后一部对话,1585年在伦敦出版的《论英雄热情》的主题是爱。但不是对妇人的爱,而是对真理的爱和对善的追求以及对认识的激情。在布鲁诺笔下,对妇女的顶礼变成了对思想的崇敬,对美女的膜拜变成了对理性的忠诚,而情爱的疯魔为英雄激情所取代。他热情地歌颂了人类认识的无限性,并指出思想家的最高品德就是为了真理而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他相信人类理性具有认识绝对真理的无限能力和可能性。尽管我们永远也达不到绝对可能性和知识的神性无限性,但是我们能够分享他的福祉。

    布鲁诺以理智的激情的驱动开始,论述了灵魂上升的过程。在布鲁诺的眼里,对于肉体感性的迷恋是愚蠢的,人类之英雄从不迷恋或沉溺于这样的事物。变幻的事物不是真正的存在,因此追求这样的事物是没有价值的。要想达到不朽的对象,就必须靠英雄的豪情,努力上升到种种物质和肉体等等短暂的事物之上。

    忘我的志向使其清心寡欲,英雄的志向使其把生死置之度外。“与哲学家称号相称的行为是摆脱欲求而不感到痛苦。谁最醉心于对神圣意志的爱,谁就能不因任何威胁、不因任何迫在眉睫的灾祸而惊慌失措。至于我,我永远不会相信那害怕肉体痛苦的人能与神圣的事物结合起来。”(21)

    真正的美的境界就是所有事物的最终的和谐一致,是与“最高的善、最高的向往对象、最高的完美、最高的幸福在于包罗全部复杂性的‘一’”的完美结合。这种真正境界就是迷狂(ekstasis)。ekstasis在希腊文中的原意“站出去”、“置于自身之外”。一个满怀强烈求知欲望,对知识无比热爱的人,必须站到有限的个体之外,发狂一样迷失在无限的神性之中。在这种神人合一的迷狂状态中,灵魂获得了宁静,享受着至福,体验着奇妙无比的欢悦。“迷狂”的思想最早出现在柏拉图的著述中。在《会饮篇》中,柏拉图以爱美为例描述了这种迷狂的境界。灵魂最初以个别的美少年为对象,逐步升级,一直到彻悟美的本体,进入神秘的迷狂精神状态,不再留恋世上具体的美少年以及财富等感官享受,而沉醉在与神结合的境界中。斐洛和普洛提诺进一步把迷狂作为人与神结合的唯一方式,认为人只有在迷狂状态中,才能借助于心灵的眼睛的静观直觉到上帝。普洛提诺常常离开自己的肉体而猛然醒悟,回到自身,处于一切它物之外,进入内心的深处得到一种奇妙的直观和一种神圣的生活。但普洛提诺认为,与神的这种结合,不仅要凭人们自身的努力,而且还要等待神的出现,借助于神的眷顾、干预才能达到。奥古斯丁进一步把这一思想发展为光照说,认为只有借助于神的光照,凡人才能达到神和真理。在中世纪基督教神秘主义哲学看来,人的灵魂只能借助于摆脱肉体、摆脱现象世界、摆脱自我,在一种无物无我的迷狂境界中与上帝合而为一。

    在布鲁诺看来,有两种狂迷:“相信而且确实有多种激情存在,它们全都可以归结为两类:一些人所显示的无非是盲目、愚蠢及导致无非克服的暴行的非理性的冲动;另一些人,由于习惯或善于思考,也由于天生的明智和聪慧的头脑,他们对神圣、正义、真理、荣耀的爱而产生了内心冲动和本能的激情,与欲望的燃烧和目的的触动,而能使自己的感觉变得敏锐;同时在悟性的启示下,他们点燃了理性的光芒,从此能使视觉更加明晰。最终,这些人讲话和行事都不会像个容器或工具,而是作为重要的创建人和塑造者。”(22)

    前一种迷狂是神秘主义者迷惘的幻象。通常这些人是幼稚无知的,仅仅满足于感性的体验,其心灵或灵魂就像一间空屋子,神性进入里面也不会有什么积极的反映。这是一种盲目的狂迷。后一种狂迷是那些充满理智激情的人,理智激情驱动他们朝向积极性的活动,从而通过理性的过程出神入化,把精神变得如神的、与神性的对象相关联。前一种狂迷是消极被动的,后一种是积极主动的,因此后者比前者更有价值。神秘主义的体验虽然具有感性的经验价值,但是哲学应当关注理性,因而第二种狂迷才是灵魂借以上升接近无限的原始的“一”的重要途径。当然这是一条吃力地寻找真理的道路,但同时又是人达到神圣化的唯一有尊严的道路:

    “第一类人具有更高的尊严、权威和效益,因为他们具有神灵性;第二类则更有价值、更强大和有效,而他们是神圣的。第一类有价值,正如负载着圣旨的驴子;第二类就像一个圣物。在第一类人中,可意识与见到神圣的效果,而这是受到仰慕、珍惜和遵从的;而在第二类人中,可以意识并见到人本身的卓越。(《论英雄》,第987)”。(23)

    布鲁诺通过重新诠释希腊神话中有关阿克特翁的故事,描述了人类追求真理并最终为自己的追求热情所吞没的过程。阿克特翁(Tacotaeon),又译作阿泰奥,是希腊和罗马神话中的猎人,因偷看月亮和狩猎女神狄安娜沐浴,触怒女神。女神把他变成一头鹿,于是他自己的猎狗把他撕成碎块。

    阿克特翁的经历树立了寻求真理的典范:

    于是阿泰奥带着那些思绪和那些追逐自身外的善良、智慧、森林猛兽般的猎狗们前行。他就是以这种状态出现在她〈神女戴安娜〉面前,因为被她那极度的美丽所震惊,他自己成了猎物,他看到自己变成了他所追逐的东西。而且他发现在狗的眼里,在自己的思想中,他自己变成了那被渴望的猎物,因为既然他已经在心中遇到了那神圣,他便没有在身外寻找的必要了。

    阿泰奥在自己心中找到了神圣,正当他开始对她凝视时,正当他在艰苦的寻找后能够和谐地与她共处时,他自己变成了神圣:

    现在阿泰奥被他的猎狗追踪,被自己的思想追逐,直直地奔向新的道路。他重振力量且更加轻快而神圣地继续前进,也就是说,轻而易举并强劲有力地,朝着更浓密的森林、沙漠,朝着无法理解的区域前进。他从凡夫俗子变成了罕见的英雄,具有了优雅的仪态和思想,并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是众多的大狗置他于死地;这时他在这个疯狂、感性、盲目而幻想的世界上的生活结束了,而开始精神生活。他活得像神仙一般,吃佳肴喝美酒(24)

    人类正是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自由越来越强大。神圣的人可以通过使用理性把自己上升到精神生活里,同时领会在单个和整体之间的辩证关系。理解大自然,与其和睦相处;求知的过程与人的神圣化过程相同。

    “明智的人是活着的人,是观察和解事的人;明智的人视察善和恶,是把善或恶评价为变化着的事物,处于运动、变化和转变(所谓转变的含义,就是对立的一端是另一端的开始,其一头是另一头的开始)中的事物,他不茫然无措,也不骄傲自满,而是喜爱有节,欲念有度的。因此,对他说来,快乐并非快乐,因为他在现在就看到它的尽头。同样,苦难对他说来,也不是苦难,因为他借思辨的力量,即使现在就已看到它的终结;因此,明智之人就在变化中静观万物,把万物看作已不存在的事物,并且断言,万物都是无价值的,不足轻重的,因为就是时间和永恒都只以点和线为其标准。”(25)

    “由此也得出了下面的结论,在处于这种情网的统治下面的人当中,有些人力图达到趣味的目的,那个目的是意在从肉体之美的树上采集果实,而如果得不到果实(或者至少没有得到的希望),他们便认为一切恋爱工夫便都空虚无益,只是供人嘲笑罢了。凡赋有野蛮理智的人都沿着这条路走,这些人不能够、而且也不企图、改善自己,不想一本正经地恋爱,不想企求灿烂前程,并不肯——这是最崇高的一点——致力追求神圣对象,可是只有在这种对象方面,英雄的爱情才能更富丽地、更优美地展开她的翼膀”(26)

    应当十分关心,不要精神沮丧,不要抱着无价值的低贱目的,以免屈身涉入低贱而无价值的行径;

    “除了肉体之美再无其他光辉的那样一种对象,其所以值得人爱,只是为了繁衍种属,如果为了这个对象苦恼,那在我看来只是猪马的勾当。就我而论,我从来不曾被那类勾当所迷惑,正如我现在不受我所漠不关心的塑像或画片的迷惑一样。如果灵魂对于它自己的肮脏、下劣、愚蠢而卑贱的理智(不论它以怎样辉煌的形相掩蔽自己)这样说:我怕它的轻蔑,甚于怕自己的苦痛:那么那该是灵魂的奇耻大辱”(27)

    布鲁诺凭着对真理的热爱,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忘我的英雄激情,勇敢地面对着死亡而前行。罪恶之火将英雄布鲁诺吞噬,他为追求真理而献出了生命。但“他是幸福的。即使他还有许多东西不理解——探索不是没有作用的;他探索得越多,发现也会越多。认识的激情没有止境。这激情本身就是一种奖赏,是人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他相信:人类思想在揭开宇宙秘密时升腾越高,本原真理会越加显得复杂。但在每一次失败之后,紧接着来到的便是胜利。每一次完成的升腾,将展示越来越多的远景。绝对真理的不可穷尽,并没有把他吓倒。正是这个不可穷尽性,有无限广阔的天地,可以供思想不断飞翔!乔丹诺精神振奋。激情的幸福充溢了他的整个身心。”(28) 人类也是幸福的,因为拥有像布鲁诺这样优秀的儿女。布鲁诺摧毁了荒诞的旧的宇宙体系,无限的宇宙和无数的世界从此展现在人类面前,“虽然人类是经过火刑架飞向宇宙的”(29)

    总的说来,布鲁诺的认识论思想由于受时代条件的局限,尤其是“迷狂”思想主张神秘主义直观论,具有怀疑主义不可知论的倾向。但“上帝的本质与世界的合一就是文艺复兴时期自然哲学的总的理论”(30)。而布鲁诺追求的上帝与人的本质的合一,与这一时期的各种自然哲学在组织自己的问题时均以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为中心的气氛相和。但是,布鲁诺的所说的上帝或神不是基督宗教的上帝,而是自然或自然统一性。所说的或合一的对象是自然而不是不神或上帝,而是他心中的世界统一性。因此,他虽然不可避免还带有神秘主义的特征,但是其追求对象和追求的过程,却被赋予新时代的气息,恰恰符合了文艺复兴对自然的发现和人的发现。对于布鲁诺来说,无限的宇宙是我们追求的对象,无限必须被无限地追求,人的认识是无限的,而且在这无限的追求过程中,在理智指导下的劳动创造中,人脱离并超越了动物界,而变得神圣起来。

【注释】: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贺麟、王太庆译.[M].商务印书馆,1983(第3卷).P349
Dorothea Waley. Singer: Giordano Bruno, His Life and Thought, With Annotated Translation of His Work: On the Infinite Universe and Worlds, 1950, New York. P229
Giordano Bruno: Cause, Principle and Unity[M], Translated by Jack Lindsay, 1964, Newyork. P129
④⑤⑥ 同上.P150
(18) 布鲁诺拉丁文集[M].那不勒斯——佛罗伦萨版,18791891.(第一卷第四册).P32
Giordano Bruno: Cause, Principle and Unity[M], Translated by Jack Lindsay, Newyork, 1964. P114
同上,P78
同⑦(第二卷第一四册).P20
(11)(16)(17)(19)(20) Giordano Bruno: Cause, Principle and Unity[M], Translated by Jack Lindsay, 1964, Newyork, P129; P140—141; P143—144
(12) 李秋零.上帝·宇宙·人[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P4748
(13) 同⑦(第二卷第三册).P103
(14) Dorothea Waley. Singer: Giordano Bruno, His Life and Thought, With Annotated Translation of His Work: On the Infinite Universe and Worlds, 1950, New York. P251
(15)(21) 同⑦(第一卷第四册).P31; P192
(22)(23)(24) 布鲁诺.论英雄.转引自(意大利)努乔奥尔迪内.梁禾译.驴子的占卜——布鲁诺及关于驴子的哲学[M].东方出版社,2005.P121;P122;P122
(25)(26)(27) 布鲁诺.论英雄热情(对话二).转引自周辅成.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上)[M].商务印书馆,1964.P429.P436.P437
(28)(29) [苏]施捷里克.侯焕闳译.布鲁诺传[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P68;P408
(30) [德]文德尔班.哲学史教程(下)[M].罗达仁译.商务印书馆,1993.P501
 

(来源:《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20063期。编辑录入:齐芳)